她想伸手打开,但是没有力气。
“醒了!醒了!”岳士观在旁边很高兴,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子房,她醒了!……刚刚多亏有你。”
张良见槿玄的眼神看向他,有些刺眼,就确定这女人真的已经恢复正常了——对比刚刚她的样子,他就觉得虽然平日里,她的眼神是多了些刺刺的感觉。感觉到她的不适,便松开自己的手,退开在一旁。
”怎么样?槿玄,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岳士观急忙问道,很焦急的样子:“天哪,槿玄,你要吓死我啊!你怎么能有事勒?你若有事,这店就该倒闭了!我怎么这么粗心勒,让那老太婆打中你的头!早知道我就不躲避了,让她打几下,我这么壮,一定没事的!“
听见自己老板的唠叨,姚槿玄这下是完全清醒了。
”没事,就是被打中了有些奇怪罢了!“姚槿玄说道,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也把满腹的疑惑压了下去。
掐她人中的竟然是张良,他是以为她快死掉了吗?
那老太婆击中的事百会穴,但是并没有太痛。
”我说过了嘛,她是伤到脑子了!你就当她神经病,动不动就打人,谁都打!下次见到她,你尽量躲远点。咱们不让她来吃饭了,这仇怨已经结下了,就一定要小心一些!“岳士观呱呱地说个没完:”可是……“
岳士观站在他常靠坐的酒坛子前,脚却来回地走动,感觉很有些烦躁:”可是,你一天忙店里的事,就坐在这里,往哪里躲嘛?而且你做事的时候又那么认真,哪里有精力去躲嘛?若她再来闹,你多半又要被打!怎么办?“
见自己的老板出现少有的烦躁,槿玄觉得新鲜,也觉得好笑。她自然知道,老板是担心。担心她的身体,更担心她若有事,他的店会因此而倒闭或者他不能整日地悠闲了吧?。
“没事,我不是在这里吗?”张良见岳士观那么烦躁的样子,便趁机开口说道:“若是有人伤害她,我可以挡住。”
“你?”岳士观很不屑地看着张良:“你能挡住谁啊?连个老太婆都挡不住,刚刚槿玄都被打成这样了!”
这家伙,立刻就忘记了他有出手相救,而且他自己刚刚还在那里感谢。
“刚刚我以为你会拦住那个老太婆,你自己都躲开了,还怪别人没有拦阻?……谁知道你只顾自己。这样,你给我薪水,我保证她平安无事。”张良承诺道,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还要薪水?”岳士观更加不屑了:“我母亲大人不是让你在这里吗?问她要薪水去啊!”
“她没有让我保护谁。”张良发现这岳士观只要跟他一提钱,就精明得很,若不是这么懒,倒真的是很适合做生意。
“你确定能保护好槿玄?”岳士观看了眼槿玄,发现她的面色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心里依旧难以放下:“若她有事,你得赔钱,行不?”
这个狐狸!张良在心里骂道。
“可以,她若有事,你给多少钱,统统都还给你。”张良翻了翻白眼说道。
“君子一诺,生死不负。”岳士观马上接话。
张良觉得这岳士观就喜欢来事,不过就是保护一个女人,明明就怕给太多钱,还拿生死吓人。
看了眼依旧安静的姚槿玄,感觉她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依旧跟之前一样,看自己面前的书。
但是,这么安静,是不是太安静了?
百会穴被击中,就这样?就算其他地方被那么硬的桃木拐杖敲中,至少会疼得叫一声吧?
就这样?
虽然这个女人感觉很难让人喜欢,但是感觉不会惹太多的麻烦,刚刚纯粹是那个老太婆太泼了,胡乱打人。
之前让秦军追赶的事,兴许是个误会也不一定。
他跟那位扶苏对打的时候,她突然跳进来,也只是为了让扶苏停止,再打斗,伤口会崩开?
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没那么讨厌了。
姚槿玄耳朵听着岳士观和张良商定保护她的事,本想说不用,但是这样一来,又必须得说出个理由或者适当的解释。
跟医患无关的事,在她看来,都是小事,她没有必要特别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所以就安静听着,没有反应。
”好吧,这样我就放心了……嗯,你们刚刚在聊天,没事,继续聊,我继续睡觉了。”岳士观说完就打了个呵欠,背靠着那排几乎还带着他体温的酒坛子,闭上眼睛,然后鼾声就起了。
张良摇了摇头,对他睡觉速度之快,除了佩服,已经难再有多余的感觉。
现在这岳士观又这么慷慨地放任他们两人自由聊天,可是刚刚还突然醒来,强行问话。
还问的是喜不喜欢这样的问题……简直乱七八糟。
那个刘老太婆虽然难缠泼辣,但是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他们岳家的男人,真的不讨人喜欢。
自己安静地坐下,看看案子上经年累月的纹路,看看安静的大堂,看看外面的烈日,再回头看着那个女人。
觉得她不那么讨厌了,看她的眼神也就不那么刻意寻找时机了。
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安静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低眉顺眼。当然,他并不觉得女人就一定要低眉顺眼,那样并不美,但是起码让她少了很多的诡异感和攻击性。
他见过很多女子,有尊贵的王后,有王后身后的丫鬟,有街上的平民,但是没有一个,稍微有像她的女子。
男人,正常的男人,就算是平民,也起码要有一个肩膀,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小孩。而他们这样的出身,肩膀还要更宽一些。
而女人,就应该像……像越姬那样吧!
虽然现在的越姬,已经朴素了很多,但是起码要把头发绑好,衣服整齐,颜色明亮吧?。
连他们府里的丫鬟,都比这个女人穿得好看。
但是也许,这就是他终究忍不住会救她的隐晦理由吧。
比如昨天。
她太像一个流浪的小孩,带着很多的秘密。
他看过韩宫的大火,父亲以身殉国。他的眼里,再难有更耀眼的烟火。罜城的小桥流水,城民安康,实在不是他能理解的风景。而外面,又是多少年不变的苍凉和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女人。
他的心,早如死灰。
然而这个女人仿佛带着与他经历过或者看到的千劫百难里不一样的气场,他也说不明白。
特别是他看见,那只燕子,断翅重飞,那样的感觉,就特别强烈而清晰,仿佛,带着特别的期望和力量。
这个女人,他觉得很诧异,身上没有被伤害过的紧张,刚才莫名被敲了一下,竟然没有一点点的生气。
若是细作,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就算她被特别训练过,可是百会穴是死穴,只要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应该躲避的。
除非,是笨蛋。
笨蛋,不会是细作。笨蛋,也不会六国文字,会治病,会左手拨动珠算,右手记账。
但是,就是很像笨蛋。
她的身上,在那一瞬间,让他觉得,她比这罜城的平静更加寻常,莫名的有生死远离之感。
岳士观方才说,君子一诺,生死不负。
这句话里的生死,他已经承诺给了父亲临死的遗训,关于家族,关于韩国,再没有生死,给别的承诺了。
活到韩国光复的那天,他就很满意了。
在这之前,他要好好活着。
至于这个女人,答应保护她的事……
”被敲中百会穴,当时可能只会有一点点的头晕,并无大碍。但是之后就未必,若有不对,一定要及时地说。百会穴是死穴,万不可轻心大意。虽然你是郎中,但是那时候也未必就能自救。“张良让自己的视线,再度转向外面,轻轻地说道。
姚槿玄耳朵听着,睫毛微微动了动,眼波流转间,抬眼只看到张良的侧面。
不能不说,她心里的惊讶。
当然她很感谢,他的关心,虽然毫无征兆,没有缘由。
或许有,但是她之于他,也并没有多大的新仇旧恨,就算他在她被敲打后大声嘲笑,她也不会觉得有更多的感觉。
比如昨天,他就说她的腰粗,还踹她的屁股。
她只是觉得他烦,是个麻烦,会把事情搞砸。
比如他把她扣在马背上接近马脖子的地方,肋骨几乎断掉,五脏六腑也几乎被震碎。
若不是岳士观相救,她可能早就死翘翘了。
又跟她的病人,那位扶苏公子打斗。她虽然看出他只是试探,因为没有杀气,但是负数扶苏的身体,就算是应对试探的攻击,也足以毙命。所以,她觉得,他太乱来了。
所以,他心细如此,实在是意外。
”嗯。“姚槿玄应答道,顿了顿,继续看那简牍上的文字。
张良听见她简单的回答一声’嗯‘,心里有不一样东西流过。
这个女人,果然是吃软不吃硬的。好好跟她说,简直温顺得跟普通女子无异,不需要任何复杂的策略。
这岳士观,想必从来就是这样的待遇,所以,那么紧张她,喜欢她吧!
视线再绕回去,看见她那张安静的脸,突然觉得没那么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