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间,依旧是满满的忙碌,不提。
众人等待客人走光,伙计们收拾好案子垫子,一切都都整齐地站在岳士观那个案子面前,都看着姚槿玄。
除了喂马的启平,和依旧在伙房忙碌的郭大厨。
张良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已经没事了,你们,有事吗?”
卫家小哥忙笑嘻嘻地回答:“公子莫急,我们想知道今日的流水罢了。”
卫家小哥说完,就看着姚槿玄。
姚槿玄把视线从简牍上移开,看了看伙计们热切的眼神,心里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
于是她平静地开口说道:“今日的流水,比昨天多出一倍,比历年最差多出……”说到这里,姚槿玄略微顿了顿,眼尾看了眼依旧闭目睡觉还有鼾声的岳士观,觉得有些好笑,继续说道:“历年最差,是个例外的数据,就不用来参考了。今日天热,你们也辛苦。生意如此,卫堂头待客实在卖力,五个上菜的,衣服应该没有干过吧?我路过伙房的时候,看烧火的小由,直用那瓜瓢舀那石缸里的凉水喝。凉水解渴,但是不解乏,还容易肚子疼。这协议上的待遇不变,我已经把各位的红利记录在账簿上,你们可以随时查看。若是不放心,可自己用这简牍记下,到月底结账,可以对峙。好了,今日辛苦,明日也许不会轻松。看这热气还未消退,明日应该又是晴日。各位,早点休息。”
姚槿玄说完,视线回移,继续看书。
张良看了看那些伙计的表情,发现他们很高兴,而且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倦怠和不爽,觉得很是奇怪。
他曾经不小心听过韩宫的宫人们抱怨,说是太累,月俸太低。
这些人就算加上红利,也比不上韩宫的宫人们,而且仿佛更累。
这女人刚刚说协议,究竟是什么样的协议,能这些人如此积极?
再看了眼那个女人,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如同昨日。
好吧,她只是喜欢把话说死,不给人留余地。所以刚刚,已经算是她最温柔的言辞了,算是在给伙计们鼓舞士气了。
“我有红利吗?”张良笑嘻嘻地问道。
姚槿玄眼皮也没有抬就回答:“没有。你的钱,老板说多少就是多少。”
伙计们闻言,呵呵呵地笑了。
连卫家小哥都说话:“公子啊,你家那么多钱,还能看上这么点点的红利?槿玄,老夫人说过,会给公子月钱的,我跟你说,老夫人可慷慨了,不会亏待公子的。”
槿玄闻言,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张良瞪了眼那个对他素来殷勤的卫家小哥,口吻有些好笑地讽刺道:”为了多分些钱,竟然连自己的爱情都舍得,真好!我就恭祝你一切顺利,挣很多的钱咯!“
卫家小哥一听顿时有些慌,忙解释道:”我哪里敢这样,我也没对公子怎样啊!只是公子您这样的身份,要分红利的话,那么大家全部的红利加起来,也不够你分的,我是想多挣些钱,家里就母亲一人,薄田几亩最多够吃的,要娶媳妇,必须得靠我自己……“
”行啦,“张良见他说得可怜兮兮的,便作罢:”不过是一句玩笑,瞧你紧张得……做堂头这么容易就紧张可不行哦!要是人家姑娘拒绝你了,你岂不是就该哭了?“
那卫家小哥面色通红,嗫嚅了半天方说:”我还没说呐,你们那管家不让见。“
”不让见?“张良诧异:”还不让见啊?明日你帮我去把白马牵来,顺道跟管家说,让那个丫鬟送些衣物过来,我换洗用。”
那卫家小哥一听,几乎都想跪下了,感激涕零地说道:“谢谢公子!这个月的红利,我分一半给你!”
见他如此慷慨,张良不由得莞尔。
这小子,看来是真喜欢他府上的丫鬟。
“不必了,你们要是成了,她到你家里,你待她好些就是。”张良笑笑地说道。
这十七八岁的年纪,果然待人一片赤诚啊!舍得为了爱情,默默地花很多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走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你过去牵马,得至少一个时辰吧?公子的白马,一定不会让你骑的。”那传菜的小北对卫家小哥说。
“对,白马最多让我牵……”卫家小哥点点头,忙回头对张良说道:“公子,那我告腿了。”
“走吧,走吧!”张良笑笑,看着他们一群人往后门走,往睡房的方向去。再一回头,吓了一大跳,发现岳士观那张脸就近在眼前:“你干嘛啊?”
岳士观一双眼睛直呆呆地,看着张良,慢悠悠地说:“你要睡这在店里?”
张良把自己的脸往后仰了一点点,稍微离他那张脸远一点,然后点头道:“你这里得提供住宿,我才能保护她啊。”
“那月钱要扣一半。”岳士观依旧直呆呆地说道。
张良看他那简直没睡醒的样子一眼,说道:”你要不要先把瞌睡睡醒,咱们再谈?“
岳士观依旧直呆呆地看着张良:“不行!”
张良无奈,默默地起身,不想跟这幅样子的岳士观多废话,往楼上走去。
见张良并不理会自己,岳士观又直呆呆地转头,看向安静的姚槿玄,用比刚才温柔一百倍的语气说道:”槿玄,你要不要早点去休息?“
张良走在那雕花楼梯上,听着岳士观跟槿玄说话的腔调,脊背一阵的麻。这家伙,本来就没什么人样,为了讨好自己的伙计,竟然这样……简直是!
姚槿玄抬眼,看着自己的老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动——岳士观这样的语气,她差不多一年前就听懂了,这就表示他对你很好,谢谢你或者你很厉害之类的意思。
因为他不会正儿八经地说谁谁做事比较好,他就喜欢用比较腻的声音讲话,或者谁做事特别白痴,他就比较冰冷,但是脸上会带着笑意。总之,是一个很像卡通里会出现的性格夸张的人。
”今晚上,请你也早点睡觉,那片森林里,应该没有别的盗匪了。“姚槿玄起身,平静地说道。
岳士观闻言,直呆呆的眼神立刻有些涣散,像冬日融化的冰雪。
张良在楼梯上闻言,也停下了脚步,视线越过雕花的扶手,往下看。
“你怎么知道?”岳士观醒了大半,但是语气依旧平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
张良也很想知道。他很想知道,她说的岳士观去了森林,看盗匪的事,是不是真的,他更想知道,岳士观为什么去,而姚槿玄为何会知道。
”你今天早上来店里的时候,头发上还有树叶,是一点点的铜钱草的叶子,昨天,你从我这里拿去遮挡太阳用的,应该是那时候掉在头上的。所以,你应该没有回房间梳洗“姚槿玄平静地说道:”衣服,应该也没有换过,还带着昨日在姜城主家里的酒味。可是脱在门外的鞋子,有红色的泥土。这泥土,只有我昨日遇到强盗的那座山上有,再远一点的山上也有。所以我猜,你多半是趁夜里去原地勘察,看看那些盗匪是否说的都是真话吧,如此猜测罢了。“
岳士观转了转眼珠,语气终于正常了,说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槿玄眼睛看着岳士观眼睛里的血丝,依旧平静地说道:”因为你的眼睛,还有你说话,酒气很重。熬夜喝酒,都对肝脏不好。为了你的身体健康,希望你务必要把酒戒掉,夜里也少去走动。“
张良听着姚槿玄的分析,丝丝入扣,不由得佩服。
这女人心细如此,若是细作,那绝对是最好的细作。
她的身份,实在复杂,反反复复的,让人几度生疑又释疑,无法断定。而这个岳士观,听着也不简单。昨天,那群盗匪的案子,被草草地结案,看来他也是不放心的,所以才连夜去勘察。但是,又为什么喝那么多的酒勒?
这女人说的是他喝酒之后的样子,但是没有说他喝酒的理由,去那群盗匪出现的山上勘察后,为何喝酒?不是应该休息吗?
”知道了,你自己也早点睡。“岳士观的表情正常了一下下,呵欠又上来了:”我上去睡觉了,你记得把账记好,这张良今晚睡这里,口他月钱。“
槿玄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眼楼梯上的张良,然后低头,语气依旧平静地说道:”若是随意克扣月钱,会引起大家的担忧,也会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今后,扣月钱的事,不要轻易提起。“
岳士观闻言,也抬头看了眼一直不走在那里偷听的张良,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好吧,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