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不开口的时候,就非常惹人讨厌了,在那岳氏逆旅里工作一年多,看着一个朋友也没有,甚至走得近点的人都没有。
本以为是不能开口说话遭人嫌弃的缘故,谁知道这听见她开口了,简直就是个毒妇啊。
“一点点?你确定是一点点?你那把弩箭有机璜,你按下去,使用的力气确实是一点点没错,但是飞来的箭被挡开了,你就应该知难而退。为什么要跑过来?不要说继续打斗,我可是看见的,你刚刚这样跑过来,又挥剑攻来,新冒出的血已经湿透你的外衣,你想怎么样?他既然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躲过你用弩箭偷袭的一箭还毫发无伤,你就应该知道,以你的状况,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毫发无损,也应该立刻走掉的,不是吗?。”姚槿玄继续冰冷地开口,仿佛很平常的言谈:“竟然如此轻看对手,轻看自己的命,我救你,实在是糟蹋我的医术。”
厉害啊!张良心里一阵 惊叹,觉得实在是开眼了。这个女人,长得那么难看就算了,这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想提剑砍她。医术倒是不知道究竟如何,但是这嘴巴冒出的话,倒是能让活人给气死。
然而那个少年却真的在愧疚,面色微红,不像在生气,一点也没有受不了她的恶毒语言的表情。
我的天……这也算是相生相克的意思吧?有这样相貌丑陋言辞恶毒的女人,有这样脾气温顺,相貌俊美的少年。
张良在心里暗暗称奇。
不过,这两位究竟什么关系啊?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这女人………原谅他眼拙,实在看不准。光那黢黑的肤色,就能把年纪往前后推移个十岁左右。他猜她二十五,这万一人家是三十五,只是皮肤黑,他看不出来勒?
不过这少年脾气真好,肚量真大。换一般的男子,哪里能如此好脾气地让她这般言说?。
看那少年的五官,如此精致,气质有些高傲,然而眼神柔和,一身黑色锦缎,腰间挂着墨绿的玉珏。虽然年少,但是刚才的剑路很是不凡,只是力气略弱,想必伤得不轻,伤势也远远没有愈合。
若在平时,倒是可以一战的对手。
伤重,孤身,确实不适合跟人动手。所以刚才那个女人出言阻止,尽管言辞恶毒,但也算是关心他的身体——不过,若是他,这样恶毒言辞的关心,不要也罢。
能动用秦国的军队,来找一个郎中,身份自然不一般,又是如此年少……张良几乎可以确认他的身份。
然而他有心求证,所以再次出手。
就算是秦王政的长子,他也并没有生出怨恨,要置对方于死地,罪不及妻子,是他的底线。
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少年和这女人的关系。既然他是为了探寻这个女人的底细而起了这个头,那这线索都送到眼前了,不一探究竟,岂非他的无能?。
那少年见张良挥剑功来,眼带着杀气,功他正面。忙反手推开姚槿玄,再抬剑相挡。
看着少年对那个女人如此呵护,更加深了张良心里的怀疑和好奇,手里剑势不改,朝那少年面容刺去。
保护女人,是男人应有的君子风度。然而如此君子风度,用在那个女人身上,实在糟蹋。
然而若两人是非常关系,那……也还是糟蹋。
什么人不好,偏偏跟这种女子有非常关系。
不过张良这剑,只是试探,到势尾便可收回。若闪避不及,最多伤及面容,不会伤及要害。
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咸阳的王宫里,自然不会少了环肥燕瘦。那女人的姿色,哪里能进得了秦宫大门?就算是最低贱的宫女,起码也得比她白净。若是素味平生,只是前几日的医治,而跟这位公子身份的人,关系进展至非常,哪里就能到这般境地?到底,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张良阅人不多,但自认看男女之情还是简单。
这位少年,看她的眼神明显就是大有情义。那绝对不是仅仅相处三天的眼神……即便有救命之恩,也不代表会立刻生出男女之情,更何况是面对着那张脸。
也非得到了生死攸关,才能闭眼跟她相处吧?。
食欲也没有,怎么可能有爱欲?
一道身影强行介入,挡在少年面前。
张良一惊,忙收剑。然而那个少年却因为离她太近,剑势收避不及,已经从右往上挥去。
运气好的话,她的后脑头皮就掉一片。运气不好的话……
张良一面收剑,一面伸出右脚,踹向那个女人左边的屁股。
实在抱歉,他不是讨厌她到一定要踢她屁股的程度,这也不符合他的风度。他手里的剑往回收,只能用脚把她踢开了。
姚槿玄被踹到屁股,一个趔趄,身子向旁边斜开,险险躲开那背后能削掉半个脑袋的一剑。
看吧,对这种女人君子,她要么害你丢掉性命,要么就自己来送命,却还一本正经地教训别人不惜命。
她那头发,如果是这样被削掉,那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那少年刚才怎么搞的,没能推开她吗?
这女人能替他挡剑,难道也是……拼死相护?真是够了。
这女人让岳士观给吹到天上去了,智商也不过如此嘛,尽添乱了。
不过,那眼神,倒是闪过了一点点的关切。
还是有点人性。
“你没事吧?”那少年吓得出一身冷汗,忙过去扶她。一点不计较她胡乱加入战局,害的双方都非常凶险,她自己也差点丢掉性命。
真是天真的少年!张良心想,若是他,就像刚才一样,给她一脚踢屁股上。
这秦王政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子的?这么善良,一点也不像是自己亲身的。只是这秦宫的血脉,难道可能出错不成?
“没事。”姚槿玄感到左边屁股剧痛,这个人渣!姚槿玄在心里咒骂着踢她屁股的张良,一边打开腰间的木头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陶瓶,对着少年说道:“你应该拖动了伤口,看吧,血已经从这里往外渗了……你回去自己到些药粉,在疼痛和流血处。若引发炎症,这么热的天,会溃烂,到时候,更加不好收拾了。”
果然还是有些人性,瞧,说话比刚才好些了,虽然依旧冰冷。
“沙场的将士,连年征战,谁的伤口没溃烂过?。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受伤如此,能捡回性命,全赖姑娘妙手。我无意跟踪,只是感念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又执意自己一人回来,想这路途并非咫尺,担心姑娘安危,所以一路跟到此地。还望姑娘不要生气。”少年接过槿玄手里白色的陶瓶,言辞说的恳切:“此其一。其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想送姑娘一件东西,希望姑娘不要推拒。”
少年说话至此,抬眼看一眼张良,刚才的交手中,姚槿玄出身相挡,那男人便立刻收了剑势,同时还将姚槿玄踹开,想必怕他这个受伤的家伙不可靠,未必能及时把剑收回,伤到姑娘。看来真的至少不是什么劫财劫色的强盗。大约是槿玄姑娘相熟之人,跟她闹着玩的。
可是,槿玄姑娘那样的性格,谁敢跟她闹着玩?刚刚被那人踹了一脚,也没有任何追究,想必两人情分并不一般吧?。
这般细看,发现这人是身材比他还高大,面目俊美,气质跟盗匪之流相去甚远。
至少,对槿玄姑娘而言,是个无害之人。
而前面已经能隐约看见那个小城郭的大门。
想必那里,就是她来的地方,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也就放心了。
所以此地,可以是告别的地方。
听少年如此说,姚槿玄几乎想翻白眼,觉得这位公子真是麻烦。难道是刚刚这句话说得太温柔,所以他会错意了?还跟她说什么沙场将士……他这细皮嫩肉的,身份尊贵的公子,跟那些出生入死的沙场将士能一样吗?。他这一受伤,命都差点捡不回来,大军也因他的伤势而延后。好容易保住了小命,竟然还跑来送她……还要送她东西。
若她是秦王政,恐怕是要大大地生气了。
“看看你身上的血渍,已经快浸到腰了。你身上的血,总共湿透了一整套衣服和这半身衣服,你身上的血至少已经流掉了小半,若是不想死,最好搞清楚重点……不顾自己安危,独身一人远离部下,身体不力,却形势不分,强行出头。身在军中,怎么连基本的兵法都不知道?身份尊贵,连立世之根本都不懂?……若非受人所托,我实在懒得救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