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把她送到了岳士观那里,而那位岳士观,一眼就看出了她受伤的事,给了她药,她自己再配上一些药草,胸口的剧痛才渐渐恢复。
姚槿玄往左边走去,那里有一条细细的山泉,山上还有板栗,可以填饱她的肚子。她不如顺便摘些板栗回去,反正她的木箱子里带着一个小麻袋,可以装些回去,让郭大厨拿来炖鸡肉,客人应该会喜欢的。
如此想着,人已经到了那座小山脚下,掬水喝了个够,然后把腰上的牛皮水袋装满。便往山上爬去,寻找板栗树。
正要抬腿往山上爬,突然听见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姚槿玄!“
声音远远的传来,很轻很轻,仿佛是她的错觉。
怎么可能有人喊她,姚槿玄笑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也许这样举目无亲的乱世里呆得有些不习惯,让她竟然生平第一次有些孤单的感觉。
要知道,在别人的眼里,她本来就是好孤僻的一个人。
在认真做事情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嫌大声。
她这样的人,即便换一个时空,除了家人,也不会有人喊她的名字。
本来她的老师和同学可以称呼她的大名,但是他们都觉得她是怪胎。
所以除非是在手术室,别人会换她“姚医生”。
她在这个时空,给那个扶苏治病的时候,那些将士称呼她为“姚郎中”。
那个扶苏称呼她为“姚姑娘”。
她有问过那个少年的年纪,出生在秦王十八年,是公元前多少年来着?反正比她小四岁。
本来没有人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她说:“如果没有人告诉我他的准确年纪,那么我下的药剂量就不会准确,会伤及他的身体,你们谁来负责?”
如果是未成年,她下的麻醉药剂量就适当地少一点。
然后那个很高大的猛男就用很冷的声音跟她说:“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年,也不知道他今后会经历怎样的人世沧桑……历史上的这位扶苏公子,结局很不幸吧?
她依稀记得是这样的。
她替他缝合伤口时,很专心,仿佛是她的第一台手术。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是一个太过短暂的生命,所以心里有些东西轻轻地划过,让她格外慎重。
所以,当她看见他从林荫深处走出来,是非常生气的。
气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而且是为了救她免遭张良那个“流氓”的手。
算了……她懒得再想,也为自己离奇的心意感到奇怪。
可能,真的是在这样一个亲人也没有的时空里有些混乱的孤单吧,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受伤少年生了恻隐之心。
不可能是他在呼唤她的,该送的东西已经送给她了,难道还想回来挨骂不成?。
就算不听她的话再次找回来,这一望无际的地方,没有他的身影,声音从远处的山边传来,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有这个力气。
可能是风和山泉的呜呜声共鸣,让她有些错觉吧。
不远的地方,看见了几株板栗树。毛茸茸的果子,累累地挂在枝头上,好多都开口对她笑,山地上也掉落了好多。
姚槿玄拿出麻袋,将那些毛茸茸的果实捡起来,一个个剥开,里面褐色的板栗往麻袋里装,一边装一边剥开那褐色的硬壳,把里面嫩绿色的种子往自己嘴巴里扔。
甜,糯,脆,好吃。
比两千年后的现代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糖炒栗子要多些野香,籽粒要小一些。
爷爷说,栗子要少吃,虽然很好,可是容易胀气。
但是她偏偏很喜欢糖炒栗子,总偷偷地吃,然后胀气,眼下青黑,一下就能被爷爷那双阅病患无数的眼睛发现,然后让她默写《金贵要略》和他们姚家的家训。
姚家有三不治。
不惜命,不治;堕胎,不治;卖器官,不治。
其实,她一直觉得这三不治,都算是不惜命。堕胎,不珍惜自己的命,也不珍惜胎儿的命;卖器官,也是不惜命。
姚氏家训里好多这样重复的东西,但是她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故意吃坏肚子,就是不惜命。这样的行径,爷爷是会生气的。称之为:浪费药材的贪婪。
开始她会偷偷地在吃了过多的栗子之后,偷偷擦薄荷油在肚脐眼上,放屁尽量在厕所放个够再出来。长大以后,她便改正了这个嗜好。
再喜欢的东西,吃太多,也是糟蹋。
既然她如此喜爱的栗子,她不想糟蹋,不想终究因为肚子太不舒服,而讨厌栗子。
很快她就捡了好大一堆,剥开的栗子装了那个小麻袋一袋。
慢悠悠地起身,往山下走去。
下次,寻几个大点的麻袋,把这几株树的板栗都装了回去,晒干,这整个冬季,岳氏逆旅的案子上,又多了一道美味。
而她自己,也可以藏一些。
突然,一丝沙沙沙的动静接近她,她凝神细听,像是什么小东西,循着声音看过去,姚槿玄便笑了。
是一只毛茸茸的松鼠,大大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嘴巴叼着一颗栗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她。
啊,他们这也算是“板栗邂逅”吧?。
她不想吓到这个小家伙,只是看着它。
安静的山脚下,一人一松鼠就这样对峙着。
然后,那只松鼠转了转眼珠,叼着那栗子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过了。
呵呵……这小家伙,可能很少见到人吧,所以这么嚣张。
嗯,这样的时代,动物们是太幸福了。
提着那小小的一麻袋剥好的板栗,姚槿玄也像刚刚那只松鼠一样往那平坦的路上走。
然而,那来时安静得只有风声水声的的山脚下,站了二十个高大的男子。
那样的眼神,可不像刚才那只可爱的松鼠,只是为了板栗而来。
那扶苏的乌鸦嘴终究是应验了,盗匪,劫财物的盗匪。
中间那个年纪最大,约四十岁左右,一双眼睛跟老鹰似的,冒着凶狠的光,看着姚槿玄,仿佛期待已久的猎物。挽起的头发,胡乱绑成一个发髻,有些散乱地搭在头顶。掉下的一边的散乱的刘海,挡着那深得几乎到眉骨的伤疤。
幸亏他的眼窝深陷,否则,他现在就只能用一只像鹰一样的眼睛瞪着姚槿玄了。
”动手吧,兄弟们。小心一些,不要把那东西弄烂了……“那鹰眼下了命令。
然后,那群男人,就像凶残的野狗一样奔向了瘦小的姚槿玄。
”住手。“姚槿玄冷冷地大声喝道。
那些家伙哪里会听,依旧凶残地往前冲。
他们亲眼看见的,那位少年给了这个女人一块玉珏,是稀世之宝,至少够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吃一辈子也不用再在这里,辛辛苦苦地打劫了。
手里的各式兵器攥在手里,往姚槿玄身上招呼。
张良便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这个女人。
来不及下马,他在马背上拔剑出鞘,就往那些人身上招呼。
然而,他手里的剑还没有沾到那些家伙的身体,他们便个个跟堆砌好的瓦片一样,倒成了一片。
什么情况?张良在马背上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得跟再次见了韩宫被火烧似的。
那个女人却安然无事。
张良细看过去,那女人手里没有兵器,那些人昏昏沉沉的,眉骨有疤痕的男人还能说话:”妖女!妖女!“
一般情况而言,不是应该很害怕吗?就算你武功盖世,完全能应付这几个家伙,也至少是紧张的吧?
看她那个样子,哪里有一点点这些正常的情绪?
那个被称作妖女的姚槿玄轻轻摇头,表情有些懊恼,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掌心,就像刚刚用这只左手使用了什么巫术的巫女,画面非常诡异,看得马背上的张良毛骨悚然。
姚槿玄吹了吹自己使麻醉药粉的左手,叹息了声,抬头看见了张良,面色虽然不改,但是心里却想:这家伙怎么在这里?手里拿着出鞘的宝剑,想干嘛?
难道,这些凶残的家伙,是他派来的?
是她说话太刻薄,所以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相门公子实在气不过,拉扯了这一帮人找她的麻烦?。
她刚刚也听见这些人用韩国的话说着“不要把那东西弄烂了”的话,所以真的是他?
张良下了马,用手里的剑割下自己衣袍的下摆,从怀里拿出一支细细的小炭笔,往那块绸缎上写字。
写好后把那布放在白马的背上的马鞍子上绑好,拍拍那白马,白马便听话地往罜城的大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