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其他的地方撒泼,人家常常不收他的酒钱,他才罢休。然而今日,他却觉得,来错地方了。
于是改了口道:”你,你怎么知道,那女人赢钱了?“
既然因为酒醉开始,也只好继续装作酒醉。
”她不是说了吗,她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岳士观说道:”如果她说的是假的,你回去发现了,明日来告诉我,我一定骂她,乱说话。”
“可以,可以。”钱酒鬼应答着,然后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松了,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并没有太大的动静,那钱酒鬼却有种绝处逢生的错觉。
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捡起刚刚砸在案子上的酒坛子,转身就往外走了。
也许,这胳膊刚刚是有些发麻了吧?。
出得大门,那卫家小哥忙上来送客:“钱老板,您慢走!”
那钱酒鬼倒没有再骂他娘娘腔,只是默默地往回走。
就算,回去后发现自己的妻子并没有赢钱,他也不敢来这里乱说了……家丑外扬也就罢了,他自己就不要亲自说了。
“真是晦气的女人!”钱酒鬼骂骂咧咧地。
“对,那个女人真是晦气!”
一句应和的骂声响起,引得钱酒鬼循声看去。
“老李,你怎么还在这里?”钱酒鬼认得这个人,那可是城里出了名的不好惹。
“我等你啊,见你又使出平日的本事,收拾那个女人,一定要等候你的好消息啊!竟然就这样被人家打发出来了,哎!”李老板叹气,面色狡诈。
“你刚刚还不是使出看家本领,结果却撂地上了,我这算什么啊?”钱酒鬼冷哼一声。
”那个女人……“李老板眼神出现一些阴狠,从怀里掏出那刚刚打折多出来的二十几枚钱,扔给钱酒鬼:”你若是能把那个女人赶出去,我日日给你这十倍的钱“
”这……真的?“钱酒鬼立刻高兴地接过,脸色一下子变得开心又巴结:”李老板,您这是为什么?有事吩咐小的去做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那李老板眼神里阴森散去,变成平日的混沌,说道:”那个女人,才麻烦。“
岳氏逆旅的客人们渐渐走了,或者上楼歇息,只留下整理往账簿,继续看那厚重的木简的姚槿玄和打瞌睡的岳士观,以及说话太多口有些渴的卫家小哥。
案子都收拾完毕,门也关好,能熄掉的灯都全数熄掉,只剩下楼梯,和岳士观面前的案子的灯。
这样的场景,每晚都能见到,但是绝对没有岳士观在场。
“大家都来一下,小由,去后面叫一下启平。”岳士观吩咐道。
这,简直让大家太意外了,这时候老板会清醒地在店里呆着,就已经是很罕见了。还让大家聚聚,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对于老板来说,除了睡觉,还能有什么正事?前几年店里都没多少人吃饭,就只剩一些外面的商人进来住宿。甚至住宿的人都在外面的餐馆吃饭。一日的流水,简直少得可怜。最担心的是以前那位大厨,每日的工作就是做饭就给店里的伙计吃,非常担心自己会被辞退。然而,他们的老板照样日日睡觉,还会流口水。
终于,那位大厨受不了自己这么闲,跟老板提出要辞职。他们老板非常惊讶地问:”为什么啊?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难道你觉得累?“
那终日战战兢兢的大厨一时笑了,说道:”不累,老板。我实在是有别的事。“
……
小由把喂马的启平叫来,请假的三个伙计不在,连郭大厨都在。当然,那个女人也在。
大家的表情都很隆重,凝重,呼吸也有些小心翼翼。
老板会说什么勒?
会说,店里生意太好,咱们把店关闭了,歇息歇息,是吧?
众人忧心忡忡,猜不准老板的意图。
岳士观看了看大家,正襟危坐。
感觉确实有大事要宣布。
然后,他们就听见岳士观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
“最近,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众人心跳有些加速。
岳士观继续说:
“我知道,大家也非常非常地累……”
众人的心跳骤停,纷纷等着那灾难性的答案就要蹦出来。
“我勒,最近要常出去,不在的时候,店里应该有人打理,大事也需要有人拿主意,不然就乱了。”
岳士观点头笑笑,觉得自己说得挺好的样子:
“这个拿主意的人,别的大一点的餐馆都叫做管事的。咱们这里就让槿玄来做这个管事,无论收入支出,人事,都她来负责。我勒,今后就来店里玩。无论何事,都不必来问我了。”
大家的心跳又突然快了起来,而且震惊。
让那个女人做管事的?
这似乎跟让店倒闭是一个意思嘛。
“老板,那个女人……”卫家小哥第一个开口。
他是最在意店里的生意的,因为每日的流水涨跌,直接关系到他的业绩。他一点都不希望他辛辛苦苦把客人拉进来,而被那个黢黑阴沉的女人给吓跑。
比如今天晚上这样。
“那个女人一直不说话,就已经很吓人了。一开口吧,客人全给得罪了。她做管事的,这样客人敢来吗?更何况,她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事关自己的利益,他也顾不得说话要留有余地,很犀利地说了。
岳士观打了个呵欠,看了眼依旧没有表情的姚槿玄,耸耸肩说道:”你对她的意见,去跟她说。不要来烦我,我今天简直累惨了!哎,上去睡觉了。“
岳士观说完,就真的起身上搂了,留下万分不解不情愿又鄙夷的一众伙计。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啊?“
上菜的小七喃喃地说道。
”是不是想把店关闭了?“
另一个上菜的小北接话道。
”可能大概是这样吧,他终于不想在店里靠着这些冰冷的酒坛子睡觉了……对他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太辛苦了啦!“
第三个传菜的小斗总结道。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把行李收拾好,明天一早就自己走?”
小七回头问那两个人。
“这样好吗?老板也没说让我们走啊!”
小北接话道,看着他的两个同伴。
”这样吧,等那两个人来了,一起跟老板说说罢,他如果没什么意见,我们走就对了。这样默默就走了,感觉很对不起老板的样子。“
小斗再次总结并拿定主意道。
”就这样定了。“另外两个人立刻同意他的提议。
听着那三个人出门前的这番谈话,姚槿玄心里也微微起波澜。
但是,她依旧面无表情地安静地把自己的东西收好。
对于岳士观的各国的决定,她也一样不解。
若她把店里的生意管理得乱七八糟,他们应该会把她撕了吧?
店里的伙计们,除了卫家小哥,都比她在这里呆的时间久,自然感情深。
而这个只呆了一个多月的卫家小哥,都对她做管事的有那么大的意见,明明只说好话客套话的他,都敢当着老板的面,说出那样自毁前程的话来,看来是认定她会像那个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一样,把周王室的信誉和周幽王的命给毁了。
他刚刚说的话,相当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最后的谏言一样的壮烈。
可惜,他们的这位老板,跟周幽王一样,听不进去。
只是,他的褒姒,不是她姚槿玄,而是周公。
怎么办勒?
她自然是有千条路可以走,比如中午的时候,张良建议她不回来,去别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就执行了。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然而,岳士观不同。
他是救过她的命的人。
而且,他相信她,虽然毫无道理。
然而,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这些都是很容易的常理,然而,女为知己者死,不知道可不可以?
抱着她的书起身,她看到那个男人瞪着她。
是那个替补上菜,平日里只管生火的小由。
小由见那个女人一双大大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自己,吓得一抖,忙转身往后门走去。
他很怕那个女人。
妈呀,不要看着他好不好?
小由从后门往自己的睡房走去,心里微微发抖。
看看那那人那手,跟鸡爪似得,在那里拨弄那些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珠算,一边记录那些账簿,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更何况,上次,她帮他生火,跟巫女作法似得,火‘嗖’地一下子就在她手心燃了起来……他还清楚记得,卫家小哥和他都吓得直哆嗦,当下就认定她就是南疆来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