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25日卯时。
十四年前爷爷在中医院的盥洗室里捡到瑛珠时,在包裹她的襁褓里发现了一张写有女婴出生时辰的纸条,瑛珠由此而获悉了自己的出生日期。
总有一天,我会当面执问你们: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要抛弃我?然而,自从那天通过木木的视角看见了父母的所作所为,瑛珠开始考虑要不要认贼为父了?
时间来到2015年8月25日寅时,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瑛珠出生的卯时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就是说十五分钟后她就正式满十四岁了。
此时她一动不动蛰伏在所有食肉植物中最有名、最独一无二的昆虫陷阱里将近十四个小时,这种食肉植物的两片长刺儿的叶子上布满了很细的绒毛,可以感知任何动物的触碰,只要它们触发了绒毛,就一定会被捉到,两片叶子的合拢速度不超过一秒钟。
昨天下午三点钟,瑛珠在这块从巨大的陨石上长出的奇幻森林里迷路之后,被森林中的奇光异彩闪瞎了眼,自投罗网扑进了捕蝇草张开的大口里,捕蝇草可以计数猎物触碰到它们叶片上感觉绒毛的次数。触碰一次,迅速关闭;触碰三次,陷阱为消化做好准备蓄势待发。而触碰第五次,就会触发消化酶的分泌——而且触碰的次数越多,捕蝇草的消化酶就分泌得越多。
她不敢阖眼,整夜未眠,生怕睡着了一翻身再次触碰捕蝇草的计数感应器,启动消化系统把自己瞬间溶化为肉汤。
没有手表手机之类的物品,她无法感知时间的进程,只觉得时间停滞,根本没有往前走,漫漫长夜简直没有尽头,想想那些冬眠的动物,要不吃不动整整一个冬天,太可怕了,我这就一晚上就撑不住吗,亏你还属蛇,冬眠动物中的佼佼者。
后来两只胳膊被身体压麻失去知觉,她不得不轻轻调整了一下手掌的姿式,把本来朝上的两只手掌翻转过来,她的掌心刚一碰到捕蝇草的叶片,就感觉有不明液体粘住了她的两只掌心,并且马上有了烧灼感,这下完蛋了,不会是捕蝇草的分泌系统开始啃人爪了吧?
瑛珠虽然被吓得背脊发凉,内心崩溃,但还是控制住呼吸没有再乱动,再动一下,后果很严重,整个捕蝇草的消化系统就会启动,她开始专注于呼吸的节奏,想象着像森林和青草一样呼吸,呼出所有,大口吸气,一股源源不断的能量开始注入她的手掌心……
答案在地下,一个由真菌与树根构成的共生生态系统——菌根。真菌的菌丝体入侵并在植物根部生长,菌丝细胞与植物根细胞相互影响,在营养代谢的过程中发生碳的交换,菌丝体相连了森林里不同的植物个体,树根之间,有电气化学交流,每颗树跟周围有一万个连接,它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有着节点和链接,能让树木相互交流,就像是人类的互联网,瑛珠的手掌心和捕蝇草的叶片粘合在一起的时候,瑛珠和捕蝇草之间的网络接通了,而捕蝇草的根部又和整个森林的根部是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瑛珠已经和整片森林的神经中枢系统链接。
植物需要光来进行光合作用,把二氧化碳转化为糖类物质,它们可以通过菌根网络“土中送碳”输送给那些需要营养的弱小植物。
显然森林中枢系统把瑛珠识别成弱小植物了,人家本来也是弱小植物嘛,马上就要被强大的食肉植物吞噬了。
不幸瞬间变成了大幸,尘埃人积八辈子德也修不来这样的际遇,把从陨石上长出来,根植于大地的植物中的能量吸收到自己身体里并为我所用,这样充一次电一生一世都用不完了。
那些滚烫的能量进入她的身体后,开始顺着她的血脉流动渗透到达她的全身,使她的体温不断地上升,比火还炽热,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被捕蝇草溶化了,即使这样她也一动不动地坚持着……
她并不知道森林外面天空中的黎明正在破晓,更不知道她体内的易术家气质即将爆发。
活着真难啊,骨头在燃烧中发出噼噼叭叭的爆裂声,灵魂也将随之蒸发,意识如同玻璃般清澈透明,记忆被冻结在时间里,生死之间在秘密地衍接和交织,她只知道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并没打算放弃,意识在渐渐离她而去,但她还在下意识地坚持着,正当她准备闭上不堪重负的眼睑……
就在这时,天际破晓,晨光乍现,第一缕晨光撕破黑夜抵达尘埃星球,金光四射的阳光直达森林地表,照亮了一大片长满捕蝇草的区域,夹住瑛珠的两片叶子瞬间打开迎接光明。
“生命的本质是生生不息的流动,欢迎进入四维空间。”一位男性植物人出现在瑛珠头顶,像蜘蛛侠一样半蹲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
瑛珠第一眼就被他的模样震撼住了,他的整个身体,包括四肢和脸全部是由紫藤的茎杆和槐树的树枝缠绕而成,从人体中轴线一分为二,左半边是槐树枝,右半边是紫藤茎,他不是实体而是个空心人,身体表面有一大部分是植物结构,但有一小部份是空心的,穿过这些大大小小的缝隙你可以清晰地看见天空。
那种虚实之美让瑛珠一见倾心,甚至想以身相许。
“我的名字叫林溪。”林溪伸出他由植物构建的手臂,想要把困在捕蝇草陷阱里的瑛珠拉出来,瑛珠伸手给林溪,然而,她立刻就被自己伸出的手吓到了,自己的手……自己的手也变成了和林溪一样的植物手,不同的是他是由紫藤、槐树编织而成,自己的则是由竹子编织而成。
瑛珠僵住了,疑惑地看着自己匪夷所思的竹子手快要神智错乱了。
林溪等着瑛珠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嘴上却没闲着:“父亲说,极致微观,极致宏观,地球人的黑科技一再刷新人们的生活体验。然并卵!人性之恶一直在升级变异,想象一下,有一天宇宙被我们植物人占领会是什么样子!不自控,必他控,人性恶失控的那一天,或许就是我们植物人正式接管地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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