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苏沐文不着痕迹的笑看着他。
“苏沐文。”饶是宋墨凡再镇定,也因为苏沐文的突然出现而晃了神。
夏知予一惊,回头望苏沐文来的方向,却意外发现萧如坐在那里,端着酒杯,盈盈对着她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宋墨凡看到萧如,同样冷了眉眼,继而发出冷笑:“苏医生,既然有朋友,那咱们就不打扰了。”他伸手去拉知予,断然被苏沐文打断。
萧如此时已经款款走来,贴身的短裙,衬托着婀娜的身段,笑容明媚,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她看着宋墨凡和苏沐文中间的夏知予,莞尔一笑,对着苏沐文道:“不介绍一下?”
“还需要我介绍吗?”
萧如拨了拨身后的波浪的卷发,更显得身材曼妙:“我认识的夏知予可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前任设计师,如今这身份,是不是要你重新介绍一下呢?”她加重了前任两个字,听得宋墨凡眉心紧皱。
“我还没有签署她的辞职信。”
萧如耸耸肩,不甚在意的看着苏沐文,最后主动伸出了手,放到夏知予的跟前:“你好,萧如,是”她抬眼看向苏沐文,笑容更大,“是沐文的表姐,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像一把刀兵不血刃的插进了她的心口,她毫不例外的看到了宋墨凡眼中的阴鸷。
宋墨凡看着夏知予,夏知予却看着萧如,却让她意外的是萧如的身份。苏沐文的表姐?她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一点。看这样子,萧如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她还傻傻的被蒙在鼓里,又被人当猴子耍了一回不是。
萧如还在等着她握手,夏知予只好先收起自己的惊讶,与她蜻蜓点水一般的握了握。
最难面对的,是宋墨凡的眼光。可以,已经到了这个时刻,避无可避。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夏知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宋墨凡说:“墨凡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背着你爱上了别人,所以,我只能跟你分手。”她的选择,是苏沐文。她如濒死搁浅的鱼,死死抓着身边的一根救命稻草,在宋墨凡震惊与悲伤却不加苛责的眼神下,无地自容。
从他告白到今天她分手的诀别,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而已。真的是恍然如梦一场。
她压住嘴角的苦涩,反握住苏沐文的手,死死的,竟咯的苏沐文也疼了。
“好了,我们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再见,墨凡哥。”
再见,她美好而纯洁的青春时节,再见,她懵懂而憧憬的少女情怀,再见,她一辈子不会忘记的美好。
转身的那一刹那,她不觉想起了仓央嘉措的《十诫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又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若是又一天,她的心变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放下了?
在苏家的日子是宁静而淡泊的。像是与世隔绝,穿过悠悠的时光隧道,回到了遥远的年代。但是苏宅除了杨叔外,没有一个仆人。苏家人也不把杨叔当下人看,只是杨叔自己一直认死理,固守着身份不愿意抛弃了老祖宗的规矩。
当然,苏宅虽传统,但也不固步自封。夏知予在这里的生活是自由的,而没有什么规矩束缚她,她本来担心的要与苏老太太请安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在这里住了一天,她在都市中浮躁不安的心好像就渐渐沉淀了下来,就像一潭尽染的墨水,又慢慢开始恢复清澈。
她没有穿旗袍,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就像在老式的黑暗中强行中注入一缕阳光一样。
苏沐文带她回来之后又马上离开了。
夏知予乐得轻松,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走了个把小时却没有将这座宅子走完。杨叔一直悄无声息的跟着她,因为她走着走着就会迷路,若非杨叔带着她,根本走不出来。
这样的高宅大院,就连围墙,都高不可攀,像迷宫,进了这里就像是鸟儿进了金丝笼子,想要再发出去,恐怕就难了。
她的离职手续没有办妥。因为宋墨凡没有给她签字,还说,随时等着她回去,她手头的工作会先找人接替。
夏知予苦笑,就在她工作的短短半年中,的确如萧如所说,成绩平平,倒是找人接手她工作的次数不少,如果不是因为老板是宋墨凡,她老早就被人fire了吧,而她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夏知予想若早知道这样的结局,那时候,她是断然不会答应宋墨凡的要求的。没有开始,又何来结束。没有结束,又何来日后这么多的痴心与妄想?
站在用餐的凉亭中,此时雕花的门窗洞开,冬日的冷风像无孔不入的刀子扎进肌肤,出神望着底下的湖水,几尾金鱼在里面优哉游哉的晃悠着,自得其乐。
即使他们身陷囹圄,每天就在这一方天地里摇曳,可是他们依然活的快乐。人要是没了追求,就会满足现状。
所以说,快乐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自己创造的。若是她要等着别人来让她快乐,还不如现在直接从这里纵身跳下去算了。可是她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因为,她的性命很值钱。
她张开双臂,对着湖面大叫起来,惊得底下的鱼儿四处逃窜,搅乱了这一池春水,也惊得向来宁静幽深的古宅发出深深的呐喊。听着自己的回音,她满意的笑了,甩了甩胳膊,下了半桥。
远处半开的窗户内,苏老太太负手而站,章文慧站在她的后头,看着夏知予的举动,不免暗笑。苏老太太虽然皱了眉头,倒是什么也没说。
“沐文那孩子就是性子太静了,知予活泼,两人互补,倒也不差。”
“太过活泼就缺乏稳重,该教的还是要教,该学的还是要学,切不能放任他们自流。”
“知道了,妈。”章文慧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又开始担心起知予那丫头。
“嗯。”苏老太太收回目光,转过头,“后天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已经通知大家了,都说会回来的。”
夏知予的手机已经关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她才开起来。很快就有无数的短信和未接来电进来。她一个个翻过去,宋墨凡的最多,不过时间截止到三点为止。三点之后就没一个打来,也许他是放弃了。
还有白晓的,电话短信不断,看样子十万火急。她正想给白晓回过去,她的电话就到了,而且口气急促,不待夏知予开口,她便飞速的问:“知予,你要结婚了?”
白晓的消息真快,瞒也瞒不住,所以她不得不点了点头。
只听得白晓抽了一口气:“是苏沐文?”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回答我!”她的口气强硬而凌厉,就像锋利的刀刃。
夏知予隐隐觉得不对劲:“出什么事情了吗?”
“真的是他?”白晓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对。”
“那我上次住的那套房子也是他的?”白晓的牙齿好像在咯咯打架,夏知予听得不甚明白,又不敢确定的问,“晓晓,你生气了吗?”
只有她们谈论正经事的时候,夏知予才会叫她晓晓。
白晓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胸膛,但是那颗心好像要跳出来,她无比艰涩的开口:“知予,为什么是他?”
夏知予苦笑:“我没得选择。”
而白晓只是一味的问,为什么是他。
白晓的样子吓坏了夏知予,她只能抱着电话问:“晓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不能是他,他有什么吗?”夏知予紧张的追问。
白晓却避而不答:“如果我说要你不要嫁给他,你会答应吗?”白晓的语气是凝重而肃穆的。夏知予也听出了里面的分量。
可是:“除非你能说服苏家,否则这件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
他们那么精心的布了这场局,不就是想让她乖乖就范吗?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她已经去找了苏老太太。结果在意料之中,可是她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强扭的瓜不甜,难道苏家就喜欢仗势欺人欺凌弱小吗?仗着书香门第的附庸风雅背地里却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面对她愤懑而仇视的质问,苏老太太却始终一派云淡风轻。
她的回答,让夏知予无言以对,她说:“支撑这个家族始终岿然屹立不倒的,你以为是我的仁慈?”
不,不是她的仁慈,而是她的残忍。她是这个家族的掌权者,她就必须高瞻远瞩,不能放任这个家族分崩离析,她必须用尽这一切的手段维持家族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