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宫应当做的!”苏若晨倒是并未思虑太多,只随意应着,并吩咐阿丽玛换了新茶。
但这个貌似随意的举动却没能逃脱乌木达穆娜的眼睛,乌木达穆娜见苏若晨桌上摆了已经吃过的点心,又叫阿丽玛去换茶,便知定然是乌日托纳馨来过,但仍装作很是随意地问道:“太子妃这儿方才来了客人?”
“今个儿您是第一个!”苏若晨面上看不出丝毫波动的痕迹,温润地笑道。
苏若晨心想,乌日托纳馨是自后门离开的,乌木达穆娜定然也只是猜测而已,倒不如打消乌木达穆娜的疑虑,以免横生事端。
见乌木达穆娜仍是有些疑心,苏若晨又笑着补充道:“可敦来得当真是赶巧——本宫叫下人刚煮好了一锅茯茶,方才本宫独自添了一杯,味道尚可。本宫已叫阿丽玛添茶去了,还望可敦赏脸,一会儿与本宫一同品茶!”
“太子妃与我拓跋无需客套!”乌木达穆娜觉得苏若晨所言有理,恐只是自己多心罢了,因而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是我待客不周,让太子妃受了许多委屈,今日此来诚挚地向太子妃道歉!”
“可敦快别如此说,”苏若晨并未想到乌木达穆娜竟然突然如此披怀虚己、平易近人,因而也不好太过目中无人、妄自尊大,遂急忙道,“原是我叨扰多日,给可敦带来诸多麻烦,本还想着一会儿去找可敦谢别,没想到可敦竟先我一步来这儿了!”
“告别?”乌木达穆娜大吃一惊,但乌木达穆娜立即便明白苏若晨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我并非此意!如今我挽留您都来不及怎会拐弯抹角地催促你离去!”
乌木达穆娜记得上次苏若晨提出要离开便是因自己利用苏若晨谋财致使苏若晨尊严有损,这一次,乌木达穆娜自然想到苏若晨之所以再次提出欲离去,自是因为误以为乌木达穆娜再次逐客!
不过此次倒是乌木达穆娜意会偏了苏若晨之意。
“本宫当真是该离去了!”苏若晨诚恳而不容反驳地道,“本宫之所以逗留拓跋为的便是养伤,如今本宫已然伤势大好,自然应当离去!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本宫日日挂心,寝食难安!”
苏若晨似乎去意已决,对乌木达穆娜的挽留不猧不魀、左右为难。
“太子妃所言何事?”乌木达穆娜见苏若晨提出还有一事令其挂怀犹如抓住了一丝挽留苏若晨的希望一般,立即问道。
“实不相瞒,”苏若晨本也未打算隐瞒,“本宫所挂怀的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前往鲜卑多日,至今毫无音讯,生死未卜。此种情形之下,本宫怎能安居拓跋,养尊处优!本宫去意已决,还望可敦莫要再强行挽留!只是杨桃至今仍为苏醒,倘若本宫离去,还望可敦代为照料!”
“太子妃……”听闻苏若晨此言,乌木达穆娜欲言又止。
“欲言”是因乌木达穆娜的确尚有难言之隐需要苏若晨出手相助,“又止”却是因苏若晨之言句句在理、无可辩驳。
苏若晨看得出乌木达穆娜似乎有些举棋不定、心神不宁,本已十分坚决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竟又鬼使神差地问乌木达穆娜道:“可敦可有何难处,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苏若晨此言正中乌木达穆娜下怀,乌木达穆娜立即抓住机会,作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对苏若晨道:“此事本也不想麻烦太子妃,但是可惜我才疏学浅,身边又没有个可心的人儿帮着出谋划策,一旦遇到问题便不得不一筹莫展,四处求贤!”
苏若晨既然有言在先,帮乌木达穆娜一同解决问题,便不能食言。此时苏若晨即便已有些后悔但仍不得不耐心听乌木达穆娜缓缓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快速解决此事。
见苏若晨并不开口评论自己所言,乌木达穆娜继续说道:“我们拓跋部落的近邻呼延部落乃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其部落单于呼延飞能征善战、脾性暴躁,多年来我拓跋受尽其欺压,但总算还相安无事。但中秋晚宴上阿琥不甚惹恼呼延飞最疼爱的爱女呼延娜日,为此呼延飞对我拓跋耿耿于怀,颇有微词。今日竟出言威胁,说倘若无法使得呼延娜日原谅,讨得呼延娜日开心,便扫平我拓跋!”
乌木达穆娜的确收到了呼延飞的信函,但信上只说是希望拓跋献上苏若晨以博得呼延娜日欢心,乌木达穆娜为了使苏若晨留下,隐瞒了呼延飞索要苏若晨一事,而故意夸大其词说呼延飞要对拓跋不利。
不过其实乌木达穆娜内心当真笃信倘若拓跋不献上苏若晨便会遭呼延部落灭顶之灾。
“这世上竟有如此无理之人!”苏若晨义愤填膺地谴责呼延飞道,“可敦对如何处理此事可有了眉目?”
“没有!”乌木达穆娜作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重新点出自己的意图:“正因如此,我们拓跋希望太子妃能留下来助我等一臂之力!太子妃聪慧过人,定能想出两全之计!”
苏若晨见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乌木达穆娜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中一股晶莹的泪若隐若现,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君子不强人所难’,”乌木达穆娜收回可怜兮兮的表情,换之以浓浓的失落,轻轻叹了口气,对苏若晨道,“我等不会为难于太子妃,是去是留,悉听尊便,我等绝无怨言!”
说罢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殊不知,这亦是乌木达穆娜怀着赌一把的心思,为留下苏若晨所使出的一招“欲擒故纵”!
“阿姊!”未几,拓跋洋、拓跋琥与普跋再次进入苏若晨寝殿。这一次他们个个神情复杂。
苏若晨心想,这三个孩子今天为何如此古怪,一个时辰之内两次登门,而且还摆出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让人有些心疼、有些奇怪、又忍不住想要哑然失笑。
“阿姊,我们的确希望你能留下来对抗呼延,但却不愿看你羊入虎口!”拓跋洋首先开口道,“你还是走吧!”
原来如此!听完拓跋洋之言,苏若晨立即明白三个孩子再次登门且满面愁绪的缘由了。
“我等已为您备好马车,就在殿外!”拓跋琥不舍的眼泪已在眼中打转,“您可以随时启程!”
苏若晨因孩子们能思虑如此周到而惊讶的眼神对上自拓跋琥以及拓跋洋、普跋的眼中流露出的浓浓不舍使得苏若晨有些窒息。
苏若晨多少个夜里曾猜测过无数自己离开时的场景,但却只猜到了孩子们不舍,未猜到自己的心痛。原来古诗中那些“萋萋满别情”“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云云并非矫情,亦并非噱头。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苏若晨却早已与孩子们产生了无法割舍的浓厚的感情,待到此时要她们将要彼此分离,竟果真犹如传言中那般剜心之痛。
看到孩子们如此“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苏若晨再没了发笑的心思:“阿姊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苏若晨只说了这样一句便哽咽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阿姊,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我等实在放心不下,”拓跋洋自普跋手中接过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鹰。拓跋洋声音竟也有些哽咽,“阿姊将这只鹰带在路上,倘若想我们的时候便以它给我等传个信儿。倘若可能,我等会去看您!”
“小小男子汉要学着坚强些,莫要学着阿琥那般儿女情长!”虽然说着此般责备的话儿,苏若晨还是毫不迟疑地接过了鸟笼。
拓跋洋被苏若晨如此一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滴硕大的眼泪却顺着眼角咻然滚落,拓跋洋尴尬地低首将泪珠拭去。
“阿姊,一路保重,希望你平安到达水月国!”拓跋琥已泪眼朦胧,“希望阿姊经常回来看我们!”
“会的,”苏若晨使劲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却别鼻头一酸,一滴晶莹的眼泪掉落,挤出来的笑容变成了非哭非笑的奇怪、纠结的模样,“阿姊会回来看探望你等,你等亦要保重!”
闲话不多说,苏若晨收拾了少许路上用得着的细软,登上马车。几个孩子坚持要送苏若晨到城外,因而另叫了一辆马车紧紧尾随。
城门外苏若晨与三个孩子挥手作别,泪眼再次模糊了视线。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一曲只有风声伴奏的《送别》响彻身后,苏若晨心中汹涌澎湃,泪水浇湿了衣襟。
“这不是我一直追求的吗?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尽早养好伤离开拓跋回到水月国么?如今竟这般容易便得以离开,我为何却如此锥心!”苏若晨不停安慰自己但心内仍旧隐隐作痛,“生离死别我都已经麻木,我为何还要为离开几个孩子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