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别梦寒……”歌声渐行渐远,很快便湮没于簌簌冷风中,但却似乎一直萦绕于苏若晨的耳畔,滞留于苏若晨心中。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说什么互相探看,无论是苏若晨还是拓跋洋等三个孩子其实心中都明了,此去一别,再难相见。
芳草萋萋,秋风烈烈,城外方圆几十里内似乎都笼罩着一股伤感的气息。
几个孩子呆立原处,直到苏若晨的马车不见了踪影,三个孩子相拥泪奔。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凤体安康!”龙谦给太后行礼请安道。
“皇上来了?”太后虽是问话,但话中却明显有一种早已预料龙谦会来的泰然。
“回母后的话,”龙谦似乎亦察觉道太后似乎话中有话,欲言又止,但少倾面色却又恢复如常,恭敬地答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嗯,给皇上赐座!”太后象征性地应了一声,吩咐林囿给龙谦搬了个软座过来。
母子连心,有时一个细微的小节便能将此体现地淋漓尽致。有那么一瞬,龙谦恍然觉得太后似乎有话要说一般,面上似乎蓦然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待龙谦仔细端详太后的脸色,却觉一切如常。龙谦心想定然是龙谦自己多疑了,因而坦然入座,与太后寒暄起来:“母后近两日身子可好?”
“嗯,好!”太后面色和蔼而慈祥,似有似无的笑容中含着满满的爱意,“皇上可还好?”
“多谢母后挂怀,儿臣一切无恙!”龙谦仍是佯装一脸关切地问道,“饭菜可还应心,底下的人办事可还顺意?”
“哀家一切都好,皇上无需挂怀哀家!”太后笑容更胜,似乎极为受用的模样,脸上并不是很深的褶子与略有些银丝的乌发挽成的发髻呼应成趣,给人以极为平易近人之感,“皇上近来似乎更亲近哀家了,这让哀家突然记起了皇帝小时候。皇帝很小的时候便极为懂事,尤其孝顺,经常给哀家捶背、给哀家讲笑话!”
那些深深烙在太后心底,太后总想提及却并无机会提及的记忆,如决堤的水坝一样一股脑地涌入太后心中,使得太后不觉陶醉其中,如数家珍般地再次向龙谦讲起那些龙谦曾听了无数遍的小事。龙谦不想扫了太后兴致,只得耐下性子佯装兴致盎然般微笑着再次洗耳恭听。
其实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似得知道,龙谦早已听腻了这些事,但倘若不说出来,憋于心里总觉得极为不舒坦,只有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时地拿出来晾晾,心里才像是通了气,人也便能舒畅几日。
龙谦虽然对此有些厌倦,但龙谦却看得出由于自己曾经表现出些许厌烦之情,太后较以前已是极为克制。尤其是那次龙谦当着太后的面怒形于色之后,太后的确是收敛了很多,虽然事后龙谦也道了歉,太后自此以后却不肯再与龙谦掏心窝子重复这些往事,只肯偶尔对着眼前的事就事论事。尽管龙谦多次费尽心机哄太后开心,太后仍旧解不开这个心结。
而今日,太后再次打开心扉与龙谦说起了这事儿,对一向重孝道的龙谦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件大喜事。
太后一边回忆着那些尘封于心底的被太后无意中梦幻了的美好时日,心情更是大好,竟“呵呵”笑出声来:“那个时候啊,皇上是哀家名副其实的开心果,但后来皇上做了太子之后,便日渐有了许多的政事要忙,来哀家宫中的时候便日渐少了,最后竟难得说几句体己话,甚至只请个安,连落座的空暇都没有,只站上片刻便转身离去。”
说着,太后竟有些失落,龙谦也有些心虚。
近年来,龙谦愈发觉得太后较以前喜好回忆前尘往事,愈发唠叨了。即便是寻常闲人也是难有几个喜欢无事听人唠叨的,何况国事缠身、日日烦忧的龙谦。如此以来,龙谦自然以国事为托词,踏入太后宫中的次数愈渐减少。
尤其是龙谦想起近来自己与太后亲近也是别有居心,心内便更是愧疚与自责。
看着太后因为龙谦肯听其絮叨陈年旧事而高兴得犹如个孩子,龙谦心中竟隐隐作痛——的确是龙谦疏于关注太后了,这些年太后如何熬过来的龙谦一一看在眼中,如今终于可以颐养天年,却儿孙各自忙碌,太后独守寒宫,连个可心的说话儿的人都没有。
虽然何希与静贵妃等后宫嫔妃也会去寿康宫与太后说话,但这些嫔妃毕竟是“外人”,太后又是谨言慎行、审时度势之人,因而大多想说的话太后还是要憋于心中的。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母后便莫要再耿耿于怀了,儿臣承诺母后以后尽量日日过过来给母后请安,而且经常陪母后说话儿!”龙谦压抑住心中汹涌起伏的情绪,无比真诚地对太后道:“天凉了,儿臣吩咐制衣局再给母后添置几件厚实的衣裳吧!”
见龙谦总是拣一些无关紧要的关心自己的话题绕来绕去,太后虽很是受用但终觉有异,终于忍不住首先开口问龙谦道:“皇上今日此来何事,但说无妨!”
“无他,只是想着陪母后说说话儿!”龙谦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顺势自软椅上起身,蹲身于太后面前对太后道,“母后,让儿臣给您捏捏腿吧!”
“皇帝日理万机,已经很是受累了,哀家怎能让皇帝再给哀家捏腿呢!”太后心疼龙谦,连忙推辞道。
“作为儿臣,孝敬母后是应该的,何况这点儿小事根本累不着儿臣!”龙谦笑道,“母后您就莫要推辞了!”
龙谦说着便拿了太后的腿搁在自己身上,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还别说,虽然龙谦有些年岁没给太后捏腿了,但当年练就的技艺却似乎更加纯熟了,力道大小正合适,手法亦很是精准。这一捏使得太后顿觉浑身舒坦,便也不再多言,微微闭目享受起来。
虽然太后知道龙谦有话要说,但既然龙谦不说,太后也不再继续追问,继续与龙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母后,儿臣的确是有一事不明,”尽管此事难以启齿,但也总要面对,经过一再犹豫之后,龙谦终于主动对太后道:“分明是念儿与静贵妃一同筹备了中秋晚宴,为何母后只赏静贵妃,未赏念儿!”
果然不出太后所料,龙谦之所以如此踟蹰,定是来为“何念”讨公道来了。
“唉!”太后长叹一口气,自软椅上正了正身子,以手势示意龙谦坐回座上,语气略带一丝幽怨地道,“哀家就知道皇帝会因为此事前来找哀家讲理!”
“儿臣不敢!”龙谦低了头道。
“哀家就这么让皇上惧怕么?”太后见龙谦毕恭毕敬的模样,加上方才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你是皇帝,是真龙天子、天之骄子,是整个水月国的一国之君,你有何可畏惧!”
龙谦由于低了头并未看清太后的面色,并未会意太后的真正意图,因而略有逢迎之嫌地道:“儿臣并非惧怕母后,而是由于对母后孝敬、敬重因而敬畏母后!”
“皇帝对哀家的心意哀家明白,但哀家所指并非此事!”太后重又放缓了语气,神情中多了一丝无奈,“哀家本不该插手前朝政事,亦不应涉足后宫之事,哀家只提醒皇帝一句:审时度势、顾全大局!”
“时刻清楚自己的位子,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并只做该做之事,不做逾规逾距逾位之事”乃是太后一直以来奉行的一贯行事原则,也正因有如此原则,太后方能一步一步稳稳于这深宫之中行至今时今日。自龙谦成人以来太后已多年坚持不妄自插言龙谦之事,少提点龙谦哪怕只言片语,但太后今日竟说了如此一番话,当真让龙谦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是!”龙谦默默于心中重复了一遍太后所言,虽有些不解,但仍回应太后之言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至于中秋团圆宴对何氏的赏赐,哀家已经备好了,”太后见龙谦虚心受教,压于心口的秤砣般的担忧也暂时落了下来,让林囿取来一盒珠宝首饰,交与龙谦道:“哀家心里清楚,皇帝对那何氏的心意就算用十头牛也拉不回了,哀家管不了也不管了。这是先皇当年赏赐给哀家的一部分首饰,虽然不多,但哀家当年可宝贝着呢!算是对何氏中秋晚宴未能出席的补偿,亦算是一份见面理礼吧!今日便先由皇上将此先代为赠予何氏,待何氏封了嫔,为哀家诞下皇孙,哀家再另行封赏!”
太后之言已再明了不过:太后不禁赏赐了何氏中秋晚宴之功还同意了龙谦直接将何氏纳为嫔!这是多大的恩赐,在水月国前所未有的,也是有些人一生都盼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