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中郎主动问起自己此来的目的,方圆似乎终于自煎熬中挣扎出来一般,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人直说便是!萧谋洗耳恭听!”见方圆满面虚伪、废话连篇,左中郎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厌恶,但仍旧面不改色地客气道。
“不瞒左中郎将军说,今日我还当真是有事相求!”方圆神秘一笑,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
“方大人先莫说,让我猜猜!”见方圆一再迟疑,反复拖延,左中郎突然改变主意,抬手止住方圆道。
“哦?”见左中郎居然要猜,方圆瞬间提起了兴致,“你倒要说说今日我此来所为何事?”
“定是劝我效忠于秦王殿下或是让我出面离间太子殿下与游刃将军吧!”左中郎面上看不出悲喜。
“左中郎将军好生机智!”方圆佯装惊诧的模样赞道,“那左中郎将军倒要说说,对于此事,你是如何看待?”
“你也知道,太子殿下大度宽容,即便游刃将军有何罪行,只要不触及人伦道德底线,太子殿下便可‘睁只眼闭只眼’佯装没看见,不予责罚;而游刃将军又生性秉直,忠肝义胆,若要说动游刃将军与太子殿下反目可没那么容易!”左中郎满面为难地摇头叹息道。
“至于说动说不动太子殿下与游刃将军便要看左中郎将军的真本事了!”方圆暗暗提示左中郎道,“太子殿下心软,反过来想便是太子殿下包庇纵容;游刃将军耿直反过来说便是游刃将军目无太子殿下,再往深了说便是欺君罔上;再加上太子殿下独揽大功,游刃将军意图谋反……凭着这几桩桩要命的罪行,想要拿下他们二人岂非容易?”
方圆见游刃这般态度,心中不禁洋洋得意起来,说起话来便有些飘忽,漏洞百出。
“既然方大人认为此乃极为容易之事,那方大人何不直接前去劝说游刃将军,反倒于我府上劝说其我来了?”左中郎故意流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俗话说得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一介文人,怎劝得动游刃将军这般武将?还是您去比较合适!”方圆没想到前一刻还作一份为难模样的左中郎,这一刻突然强硬起来,紧张之际方圆的三寸不烂之舌关键时刻竟突然有些打结。
“那我不也是‘兵’么!”左中郎面露威严之色质问道,“难道游刃将军不好惹,而我这个‘兵’便是个‘软柿子’,任谁想捏便能捏的吗?”
左中郎故意以此恐吓于方圆,想使其知难而退。
“不,不是!”方圆本想和和气气将左中郎说服是最好不过的了,没想到刚说了没几句左中郎便发起火来,看来方圆不得不拿出自己迫不得已准备的杀手锏来了,“左中郎大人误会了,方圆怎敢如此看待左中郎大人!方圆这不亦是为了左中郎将军着想么!”
“少在这儿装什么仁义道德!说什么为我着想,说不定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定是方大人叫人收买了吧!你堂堂中书侍郎竟然甘愿做他人的走狗,我真替你羞愧,替你祖上羞愧!”见方圆竟得了便宜还卖乖,左中郎心内怒气更胜,禁不住不再只是与方圆怄气,而是毫不客气地骂了出来!
“哼!我是看你可怜才对你以礼相待,你竟如此执迷不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明里暗里所做的那些龌龊事!”方圆忍无可忍,拂袖喝到,“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罚酒让我吃!”左中郎顶风而上。一双虎目直直地盯着方圆毫无胆怯之意。
方圆见左中郎这般不识抬举,便也不再相让,沉声对身边的侍从道:“将人带上来!”
乍听此言,左中郎便觉心中一沉,满腔怒火瞬间犹如开锅太过着急的馒头,本来饱满软热,一下子遇了凉,憋了下去,变得又硬又实。
果然不出所料,方圆的人押了被绑成粽子的虞氏,却未见左中郎的一双儿女,亦不见左中郎的老父老母,想来定是让方圆给收押了。左中郎一见虞氏,一对充血的眼眸愤恨地盯着方圆,仿佛于将方圆撕碎一般,颈上青筋暴突,胡须一阵乱抖,仿佛欲对方圆拔刀相向一般。
“老爷,”虞氏被绑得犹如坤粽子一般,面部脏兮兮的,头发散乱,身上伤痕累累,衣裳也有些褶皱与脏乱,甚至有衣角已被扯破,显然虞氏曾拼死反抗过。此刻虞氏华贵娇弱之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眼神与愧疚的话语,但出口之言却并非意料之中的“老爷救我”,反而是歉意道,“老爷,我有负您所托……呜呜呜……”
有如此懂事娇妻,左中郎又复何求!唯有对其更为关切。
“卉儿!”左中郎连忙迎上前去,“为夫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虞氏此言一出,左中郎算是明白了大半,定然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与自己的父母已然被捉。但这亦怪不得虞氏,方圆有意欲拿左中郎的父母妻儿威胁左中郎,又岂能是虞氏一介女子能阻挡得了的!
“怎么样,乖乖就范吧!”方圆抖着由于近来伙食改善而又胖了一圈的大脸戏谑道。
方圆话音一落左中郎心中一片锥心之痛。
“你想的美,你这个卑鄙小人!”前不久方为鲜卑刺客所逼迫,做出让自己难以原谅的卖国之举,左中郎如今最为痛恨为人所威胁,遂咬牙道,“就算死我亦不会屈从!”
“你!”方圆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你的父母双亲与一双儿女皆在我手中,你不是素来以孝而闻名么,没想到你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
沉默,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左中郎不发一语,方圆尴尬而立。
“方大人!”突然虞氏打破沉寂对方圆道。
“哦?”方圆心中奇怪,卧眉一挑,“夫人还有何指示?
“请允许我与老爷说几句话!”怕方圆不同意,虞氏补充道,“让我来劝劝他吧!”
印象中虞氏定会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左中郎万没想到虞氏竟会做出如此选择,一片令人绝望的失望奔涌而来,几乎将左中郎湮没。
“好!”有虞氏肯主动劝说左中郎,这样的好事恐是方圆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会拒绝!
“好!”这一声“好”字包含了滋味千重,既有对虞氏于豪强面前屈服的失望与愤恨,又有对此事得过且过般的无奈,更有有负自己、有负游刃、有负龙月杰的痛苦……万般滋味于心中一通乱搅,直难受得左中郎欲掉下泪来。
再抬头见虞氏可怜楚楚的模样,左中郎记起这么多年自己摸爬滚打,艰难度日,是虞氏于身旁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从不叫苦;又想起之前自己渐渐学着处事圆滑,官位由小小的芝麻官快速升迁为左中郎……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左中郎本已颓废,但自从上次叛敌之事发生后,左中郎内心的良知被唤醒,毅然决定从此改邪归正,不成想才这几日,左中郎复又面临如此痛苦的抉择。
思忖半晌左中郎方颓然道:“我帮你们便是,只是不论成败,你们皆要将我的双亲妻儿安然无恙归还,倘若你敢伤他们一根汗毛,我定不饶你!”
“那是自然,不过夫人身上的伤方圆无法使其立即痊愈,要不这样,”方圆自怀中掏出一盒上好的金创膏,“方圆将此赠予夫人,还望夫人早日康复!”
“拿来!”左中郎心中愤恨,见方圆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更是如万蚁噬心,左中郎一把抢过金创膏,打开便欲往虞氏身上涂去。
“老爷!”虞氏一把抓住左中郎正拿了金创膏往自己这边伸来的手,肃然道,“莫要答应他!”
虞氏是看着左中郎一直坚持本心拼搏多年,又于左中郎沦陷之时一再劝解,今日看到左中郎对好坏的抉择再生犹豫之色,心内不禁有些焦急,遂作一副认真的模样劝说左中郎!
“你……”方圆听虞氏方才答应自己劝说左中郎,刚转眼的功夫,却又出尔反尔如此说,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你竟敢欺骗于我!”
“这里可是我中郎府,岂容你撒野!”左中郎毫不客气地道,“倘若方大人再对卉儿无礼,便莫要怪我不顾忌你我同僚一场,让人将大人轰出去!”
”今日之事,老爷只需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即可,无需管我!“虞氏毫不理会方圆的怒火,仍旧劝说左中郎道。
”可是,我不能置你与爹娘还有孩儿们的性命于不顾啊!“左中郎仍旧犹豫不决,但明显更希望能够救出自己的家人。
见左中郎仍不明白,虞氏凑上前来对左中郎耳语道:“我已将爹娘与孩子们单独送往城外,他们所捉只是街头上的老乞丐与小岂儿而已,我自己亦有逃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