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玉沉做了个让她坐着别动的手势,姬墨如反手抓起桌上的匕首起身,猫腰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一条缝。
院中月光倾洒,隐约之间可见一人影缓步而来,动作之间似有迟疑,然后便听一清朗的声音道:“可是韩老爷子回来了?”
玉沉有些激动的轻“啊”一声站起来,却见姬墨如比她更激动,一把拉开房门跑出去,她愣了一愣急忙跟上,人还未走到门口,却听院中有人“哎哟”叫了一声。玉沉脚下步子一顿,便听姬墨如开口:“师兄……”
玉沉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回过神来便觉欣喜,竟然这么容易便遇到了姬墨如的师兄,这样看来老天爷还是帮他们的,或许过不了几日便能找到师父也不一定啊!
她走出去,看到姬墨如的师兄双手搭在他肩上,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院中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定然是有种失而复得的震惊,一如她当初见到姬墨如时那样。
言觞双手紧扣着姬墨如的肩,感觉自己手在抖。他们天南地北的寻了他两个多月,连年都没能好好过,本想着有朝一日看到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出出气,可真当再见到了哪里还想到打啊,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飞回去告诉师父师娘还有小师弟他找到人啊!
用力一拉将姬墨如抱住,两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你真是让我们好找!”
姬墨如被他拍得体内血气翻涌,忍着咳嗽不想打断他抒发感情。
玉沉看他一下一下拍打姬墨如看得可心疼了,大跨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师兄你别打他,他受伤了啊!”
言觞身子一震,松开姬墨如后退两步看着他,皱眉:“是那晚受的伤?”
提起那晚姬墨如神色倏然黯淡下来,垂下眼眸摇头。
玉沉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将言觞拉到边上咬耳朵:“师兄你别当他的面提起那晚的事,他一直对于没能保护好他父亲而耿耿于怀……”
言觞重重叹口气,“我明白,以后说话我会注意的。”
玉沉点点头,“那晚受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身上的伤是今日刚受的,师兄你等会帮他调息一下吧,怕是内伤伤了筋脉。”
言觞应下,然后看着她欲言又止。玉沉知道他想问什么,别过头道:“你想知道的太复杂,一两句话讲不清,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罢转身走回姬墨如身边,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屋里带,“外头冷,我们进屋吧。”
开着门,屋里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三人前后回到屋里,言觞反手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外头愈发大起来的夜风。
借着烛光,言觞看见玉沉绑着绷带的双手,皱起眉头看向姬墨如,双手往胸前一抱,“你们怎么受的伤,又为何在此?”
他这一问,玉沉的目光不自觉的便飘到一旁床上依旧昏睡不动的玉蔚然身上,言觞随她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一下:“怎么还有一个?”
玉沉叹口气,“那是我哥。”
“哥?”言觞诧异的挑起一边眉毛,“玉家人?”
“嗯。”
“玉家人不是在三年前都已经……了么?”怕玉沉听着刺耳,他将“死”字咽了回去。
姬墨如抬手抓住玉沉扶在他臂弯的那只手,轻轻捏了下。玉沉转头给他一个苍白的微笑,然后回答言觞的问题:“他没死,但是被人控制了心智,只要一醒过来便要杀我们。”
“是杀我。”姬墨如强调。
言觞看着他们两个默了片刻,解下悬在腰间的长剑“啪”一声拍在桌上,然后拉了张凳子坐下来,“怎么你们夫妻两个的事情都这么复杂!”抬手不耐烦的挥了挥,“不管了,反正你们先随我回齐国见师父师娘,他们都担心死了!”顿了顿,“至于所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在路上好好给我说清楚了!”
玉沉与姬墨如相视一眼,苦笑着点头,“好,一切都依大师兄的。”
三人坐着喝了些热水,言觞便押着姬墨如去隔壁房间疗伤。两人离开之后,玉沉看了看玉蔚然的情况,便取出斗篷披好,趴在桌上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是睡到了后半夜,揉着酸疼的肩膀坐起来,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尽,蜡油顺着烛台挂下来,如翻滚的云浪。
回头看看,玉蔚然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想起迷药还没有配,在过一两个时辰玉蔚然怕是就要醒了,便拎起昨晚从百里庵拿回来的那个佛缘袋想去隔壁看看姬墨如他们的情况,顺便找个研钵捣药。
东屋里也还亮着烛火,她走到门口轻轻敲门,也不知道姬墨如的伤势如何,旧伤加新伤的,恐怕又要养一阵子了。
等了一会门才开,来开门的是言觞,看到她时微微皱了下眉,然后靠在门口对她微笑:“弟妹怎么来了?”
玉沉也笑了笑,目光柔和的看着他,“夫君的伤可有大碍?”
言觞摇头:“你放心,不严重。”
玉沉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松了,再笑起来也就更加深入眼底,“我想看看他,能让我进门么?”
“呃,这个……”
言觞的迟疑让玉沉觉得不大对劲,难不成伤得不重是骗她的?心里一急就想伸手去推他,但手腕被言觞捉住,他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叹口气道:“他不在里面。”
“什么,那他去哪了?!”玉沉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可千万不要是回帝京去找卫家了啊!
“……他去京城了。”
玉沉瞬间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无法动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他为何还要回去,难道他不知道有多危险么?!猛地抬起头看着言觞,“你是不是同他说了什么?”
“我……”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玉沉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就告诉他今天听说一个姓卫的将军家出了点事,宫里去了好多人……”
卫家出事了?卫老将军还在战场领兵,碧华琰怎么可能对他们卫家做什么!这不可能,这一定是阴谋!她一把拉住言觞的袖子,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他:“你怎么会同他提起卫家,你可知道卫家同他是什么关系么?”
言觞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阿墨同卫家还有关系?我不知道啊,因为我是从京城过来的,他便问我今天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就把卫家的事情说了啊……我真不知道他与卫家有关系……”
“那他有没有说他去哪了,去做什么?”
“有,”言觞突然觉得事情有点超出他的掌控了,而且许多内情是他不清楚的,便也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都同玉沉讲,“他说他终于找到他母亲的娘家了,但走得急没来得及去看一眼,所以趁夜他要回去一趟……”说着突然灵光一现,“该不会……”
玉沉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是啊,有人告诉他他母亲便是卫家人,还说他母亲其实没有死……你觉得可能么?”
言觞无言以对,这有可能么?怎么听起来比说书人的故事还要离谱……
“他走了多久了?”
言觞想了想,“大概有一刻钟了吧。”
“骑马走的?”
“嗯,骑我的马。”
玉沉突然扑通一下跪在言觞面前,低着头道:“师兄,求你一定要将他追回来,我总觉得一切都是个阴谋,他这样贸贸然去太危险了!”
言觞被她这一跪下了一跳,赶忙俯身扶她,“弟妹你快起来,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啊,阿墨这么大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不,”玉沉摇头,神色凝重的看他,“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就算没办法将他带回来你也陪他一道去,有你在至少能够全身而退吧。”
但愿能全身而退,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言觞心中纠结,玉沉的话让他很是担心姬墨如的情况,可若是将玉沉独自留下出了什么事,他又该如何向师弟交代?
玉沉拉住他的手臂用力晃了晃,“师兄,别迟疑了,再不走就追不上了!院中拉车的是匹好马,你骑它去追一定能追上的。”
“好,我去追,你先起来。”言觞将玉沉扶起来,然后疾步走到院中将马从马车上解下来连马鞍都没装,翻身上马搂着马脖子便撞开院门冲了出去。
玉沉瘫坐在门口,两手交握抵在胸前,“一定不要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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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玉沉所言,拉车的那匹马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至少比姬墨如的那匹跑得快多了,以至于没过半个时辰言觞便追上了姬墨如。
他策马行到前头调转马头挡住姬墨如去路,急奔之中的姬墨如猛一拉缰绳,马儿前蹄离地而起长嘶一声之后又重重落地。
姬墨如只觉眼前一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却在看清拦路之人时大惊失色,“师兄,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着沉儿么?”
言觞高头大马挡在他前头,冷眉冷眼对他道:“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你媳妇儿也不放心,总之大家都不放心,所以我来了。你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我跟你一起去,没别的选择……”
“师兄!”姬墨如高喝一声打断他,“你知不知道玉蔚然被人控制,一旦醒来六亲不认,沉儿绝对不会放他走,但她又肯定打不过他,你我都不在,她会有危险的!”
言觞一愣,那不是亲哥么,再怎么被控制总不至于对亲妹子下杀手吧?
“师兄!”
言觞回神,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你先跟我回去,其他的我们从长计议!”
姬墨如无奈看着他,“我只是去卫家看一眼情况,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要核实一下我娘到底是不是卫家人……我向你保证傍晚之前我一定回来!”
看到言觞还是挡着路不肯让,姬墨如策马上前一脚踢过去,“算我求你了,师兄你快回去,帮我照顾好沉儿,我速去速回!”
言觞一脚踢回去,姬墨如一拉缰绳躲开,他踢了个空,有些不爽道:“你们夫妻两个怎么都这样啊,都求我,我去求谁啊!真是的,”很不满的催马让到一旁,瞪着姬墨如,“就帮你照顾一天啊,今晚你若不回来我将你媳妇儿卖了!”
姬墨如“噗嗤”一声笑了,对他一抱拳:“那便麻烦师兄了!”说罢策马绝尘而去。
言觞看着尘土飞扬的马道,抬手捂着额头觉得头疼,这空手而回的该怎么向弟妹解释呢?就说没追上?不成,那她定然会说没追上就直接去京城找……唉算了,实话实说吧!
抓着马长长的鬃毛示意它掉头,然后甩手一拍马屁股,马撒欢儿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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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觞回到小屋时,天已经大亮,不过山中寂静无人,冬日里又没有鸟叫虫鸣,倒是依旧如夜晚一般安静。
他将马关在院中,然后去西屋找玉沉,结果发现房门是虚掩的,也没多想,觉得可能是玉沉忘了关死。
抬手敲敲门,“弟妹,我回来了。”
本以为玉沉会激动的冲出来找姬墨如,结果等了一会也没听到动静,顿觉不对劲。一把推开房门,只见房中桌椅翻倒,而玉沉倒在一片血泊中。
床上的玉蔚然果然不见了。
“该死的!”言觞低咒一声冲过去,抱起地上的玉沉,看着她沾了血的苍白脸颊,抬手一探,呼吸倒还算平稳,探了探脉脉象也还好,不像是重伤的样子。转眸又看了两眼地上的血迹,微挑起眉,“流这么多血居然伤得不重,真奇怪……”
他将玉沉抱到床上放好,拿出师娘给他们配的救急药倒了两颗塞进玉沉嘴里,然后开始在房里探查。
房间弄得这么乱,怎么觉得有些刻意呢?是想掩藏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