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寻常,不过再寻常的日子有了言觞在都能过得很乐呵。
就这样乐乐呵呵的便要到上元佳节了,回想起上一回一起过的那个上元节,玉沉便有些唏嘘,还有些遗憾,心想着这回总能和和美美的过个节了吧,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上元节前一日,从边关传来急报,言说齐国大军奋起反攻,璧国军队节节败退,若不及时增援边关恐怕就要失守。
本来要过了上元节才复朝,但急报传来当日碧华琰便借小皇帝之名将文武百官都召入宫里。
玉沉作为监国大长公主,坐在龙椅旁侧的珠帘之后,而碧华琰则隐在她身后的阴影处。她能听见他较平时略微粗重的呼吸声。突然间也开始紧张起来,齐国反扑之下,碧华琰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稍稍侧头朝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碧华琰的身影,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直迫着她,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内侍总管将急报当着文武百官宣读了一遍,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隔着珠帘,玉沉看到大臣中有惊慌失措的,有义愤填膺的,也有事不关己面色如常的,也算是众生百态了。由于吵嚷得厉害,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很快大臣们都安静下来,一个个躬身垂手噤若寒蝉。
大臣们等着她发话,而她等着身后碧华琰发话。
静了片刻,耳畔突然有热风吹来,伴着沙沙的说话声:“告诉他们,你将与我一起带领十万援军赶赴边关。”
“什么?!”玉沉吓了一跳,要她领兵去打仗?心神慌乱了一下顿时明白碧华琰的用意,若是她去,姬墨如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快说,否则你再也别想见到玉蔚然。”碧华琰毒蛇吐信一般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玉沉顿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想拒绝,可又不能丢下玉蔚然不管。
她长久的沉默引得朝下众臣开始骚动起来,明显能看到许多人都偷偷朝她这边张望。
她吞了吞口水,压声道:“我有个条件,你必须……”
碧华琰打断她:“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说着将一件物什丢在她腿上。
玉沉低头一瞧,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两手紧紧攥着衣裙,咬了下颤抖的嘴唇开口:“如今边关告急,本宫将与国师一道领兵十万前往增援,代替陛下安、抚、军、心。”一字一顿说完最后四个字,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低头看着腿上半裹在血迹模糊的帕子中的一节手指,泪如雨下。
群臣还在因她的话而震荡不已,可她已无力气继续周旋,用力敲了两下椅子扶手,外头内侍总管便扬声道:“今日事毕,退朝!”
“殿下——老臣有本请奏!”老丞相突然走出来,手里高举着玉板对她深深俯首。
玉沉再无心思听下去,抓起那节断指踉跄起身,“本宫累了,退朝!”仓惶转身一脚绊在椅子上,差点倒地。她勉力撑着座椅扶手一步步往后殿挪,碧华琰早已离开,她浑身颤抖,牙将嘴唇咬破了,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映得她整张脸愈发苍白。一双眼睛却黑得可怕,就像是极寒的深渊,满藏着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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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朝堂之上的消息在后宫中传得尤其快,玉沉还未回到蔚芜宫,她要领兵出征的消息已然传遍了皇宫内外。
她失魂落魄的走到蔚芜宫外,看到姬墨如在门口候她,一路上被风干的眼泪又落下来。姬墨如朝她走来,她浑身虚软跌进那个宽阔又温暖的怀里,垂着手,手里还捏着那节断指。
姬墨如用力揽住她不让她跌下去,担心的拍拍她后背,“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玉沉咬牙切齿的不断重复这句话,听得姬墨如心里一震,俯身抄起她的腿拦腰将她抱起,转身迅速走回去。
蔚芜宫里等着她回来的人有许多,可看到姬墨如将她抱回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询问。
言觞张了张口想问,被姬墨如一个眼神制止。他顿了顿,跟着他们走进玉沉的房间,反手将门落了锁。
姬墨如将玉沉放到软榻上,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满是泪水。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柔声道:“沉儿,到底怎了?”
玉沉颤抖的手抬起来,缓缓张开,染着血迹的帕子触目惊心。
姬墨如接过一看,霎时皱起眉头,“碧华琰给你的?”
“嗯。”
“你认为是谁的,你哥的?”
“……”玉沉想回答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就凭一根手指,你还能认出来?”言觞凑过来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啥也看不出来。
“这是右手的食指,大哥他小时候贪玩摔断过手指,所以指节较常人有一点弯……而这断指……分明就是……”
姬墨如与言觞闻言看过去,那根断指确然不怎么直,但实在也不能够说明这就是玉蔚然的手指。只不过碧华琰心狠手辣,取一根手指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吧……
玉沉猛地坐起来,眼中还泛着泪光,这让她的眼神更加冰冷,“他要我同他一起带兵去边关,我便让他有去无回!”
“沉儿……”姬墨如看着她,有些心疼。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狠决的模样,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她……毕竟是他保护不了她她才需要面对这些事生出这些仇恨来……
言觞在一旁捏着下巴想了想,眨着眼睛若有所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诈死皇帝的目的不是弟妹而是阿墨啊?”说着看向姬墨如,“近来常看你在写兵法,这是同他的交易?”
姬墨如站直身子,脸色沉郁下来,“我怎么可能同他做交易,那是要给你带走的。”
“啊?”言觞一愣,“为何给我带走?”
姬墨如侧头看着坐在软榻上犹自怔仲的玉沉,轻叹一声,“我觉得我们也许没办法逃开了,姬家的兵法总不能后继无人……”说着从怀中摸出写完的那本兵书交到言觞手里,“请你将它带给师父吧。”
言觞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赶我走么?”
姬墨如低下头,“嗯,赶你走。”
一直没说话的玉沉突然出声:“师兄,也请你帮我找一找我师父吧,告诉他我很好。”
“我留下来可以帮忙……”
“你可以做什么呢?”玉沉仰面看着他,眸色暗沉。
“帮你杀他。”
“不,”玉沉苦笑着摇头,“此事必须我亲手了结,你们谁都帮不了我。”说话时伸手抓住姬墨如的手,用力捏住,手心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但结痂的地方还没有完全脱落,捏紧的时候有些紧绷的疼。
“夫君,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的,那我也不赶你走了。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好不好?”
姬墨如反握住她的手,垂眸,点头,“好。”
“好什么好啊!”言觞忍不住爆发,“你们当我是贪生怕死之徒么,这种情况下我要是走了你们叫我良心何安?”
姬墨如突然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师兄,求你了。”
玉沉也转过头来对他笑,“师兄,求你了。”
这两个人的笑看在言觞眼中是那样的相像,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夫妻相了……夫妻在一起久了之后果然会变得越来越像。
他抬手揉了下眼角,别过头声音干涩道:“我拗不过你们,我先回去找师父师娘,到时候去边关与你们会合。”顿了顿,恶狠狠道,“不准再说一个不字!”
玉沉抿唇看着他,眼中含泪带笑,“师兄,谢谢你。”
言觞被他们弄得满心伤感,觉得自己都快落下泪来,抬手揉乱了头发低吼一声,“我回去收拾东西,今日便走!”
看着言觞离开,姬墨如望向玉沉,玉沉闭了闭眼睛,“我们明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