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晋离等人陪着独言长老将“圣物”下葬，已经是下午。
几人匆匆赶回帮派，还没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
“哇！小师妹今天做了什么菜，这么香！”刘基刚刚赞叹完，二癞子已溜进厨房，但见案板上摆着三荤三素，月织正在烧汤。
二癞子最大的毛病是嘴馋，可帮里几乎天天青菜杆子水豆腐，他嘴里快淡出一个鸟了。二癞子搓了搓手，正想悄悄拿块肉尝鲜，便听月织在旁提醒道：“那道菜是帮主亲自炒的。”
二癞子一听“帮主”两字，条件反射的缩回手。他四下一看，瞧着月织讨好道：“好师姐，帮主她不在，你让我先尝尝！”
若是往常，月织一定会答应。可今天月织十分奇怪，她朝二癞子一瞥，手执锅铲，缓缓走到窗边定然道：“帮主说过，对的事要坚守，错的事更要坚守！”说罢刷的转身，将锅铲对准二癞子，眯眼道：“你现在想要偷吃，我心里其实很想让你偷吃，但法不容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要偷吃就是错，你既然错你就不能偷吃，好在你现在没有偷吃，若是你偷吃了我也救不了你！偷吃事小偷人事大，你现在偷吃以后偷人，你怎么对得起祖上列祖列宗……”
“月织！？”兰晋离站在门边，惊讶的看着她。
二癞子见是兰晋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过去，抱着他大腿哭道：“大师兄！救命啊——”
月织一愣，方回过神，吓的一把将锅铲丢了，站直了身子：“哥……”
二癞子连扑带爬的跑了。
兰晋离上前捡起锅铲，看了眼盘子里的菜，问道：“今天同帮主出去发生何事？买这些菜花了多少银子？”
月织兴高采烈的道：“没有花银子！”
“一文钱也没有？”
“一文钱也没有！”
兰晋离怪道：“为什么？”
月织认真的说：“它们原本不是菜，而是‘样本’！研究完毕它们也不是‘样本’了，而是‘实验残次品’！帮主说要‘废物利用’，所以现在你看到的就是‘实验残次品’做成的‘废物改造’！”月织一拍手掌，问：“哥，你懂了吗？”
“……”
兰晋离是不会在她妹妹面前承认自己一个字也没听懂，他觉得应该找华宛谈谈话。
“帮主人在哪？”
月织摇了摇头，答道：“帮主炒完菜，不知想到什么，又风风火火出去了。”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直到天都黑了，华宛还是没有回来。
“你们先开饭，我去找帮主。”兰晋离说完刚要起身，却听门边“砰”的一声响，只见华宛扶着门框冲进来，将手里一沓纸重重朝桌上一拍，大笑道：“这次赚翻了！”
独言长老闻言，忙朝她一指：“说！”
华宛这才发现他们一桌人都在等自己回来开饭，心下感动，挥了挥手道：“先吃饭。”
“今天出去考察，收获很大。”华宛刨了两口饭，囫囵不清的说：“最不赚钱的是东街口摆摊写信的周书生，每天五文钱撑死了！”
杜腐啧道：“那周书生考了六年秀才，回回落榜。找他写信还必须请个道士才行。”
刘基怪道：“怎么，他身上有妖气？”
杜腐摇摇头：“他那鬼画符一样的字，除了道士谁都看不懂！”
月织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兰晋离也含笑问道：“帮主，那最赚钱的是什么？”
华宛脱口就道：“迎春阁呗！”华宛一僵，想到独言长老肯定又要责怪她一个女人跑去烟花之地有失廉耻。忙干笑说：“我方才只去考察，考察而已！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
迎春阁便是清水镇上最大的一家妓院，花魁“春月姑娘”才艺双绝。
而她也成了华宛重点考察对象。
华宛和月织在一起，怕带坏小朋友，只能等月织回来自己一个人去。那妓院也不是只有男人能进，只要有钱，太监也可以逍遥快活！华宛深知这点，于是她花了整整一两银子在宝玉斋买了个空锦盒，塞了两萝卜进去，抱着锦盒趾高气扬的进了迎春阁，竟也没人拦她。
老鸨倒是有些眼色，正欲笑着问华宛，便被华宛一句话噎了回来。
“把春月姑娘给我叫到房里来！”说罢将锦盒在老鸨眼前晃了晃，老鸨双眼一亮，想要接过却又被华宛拿了回来：“还不快点去！”
老鸨心里痒痒那锦盒，不知华宛这女人来妓院到底打什么主意。
“姑娘，不是我不给你找来春月，而是她早已立了规矩，打赏不到三百两不出来见客的……”
华宛厉声道：“怎么？你觉得我锦盒里的和田玉不值三百两？！”
“里面是和田玉？”老鸨惊声问道。
华宛忙使了个眼色：“嘘，小声点！”
老鸨这次是真心为难了：“可……可她今日被另外一个客人定下了！”
华宛问：“是谁？”
老鸨摇头说：“这客官每年只来一两次，每次指名春月，虽待不了多久，却也是一掷千金的主，再问其它我也不知。要不姑娘你改日再来？这和田玉可否……”
华宛将锦盒抱的更紧，问：“他们现在已经在房里了？”
老鸨道：“那客官尚未前来。”
“你不早说！都没来等他个屁啊！”华宛说完摆摆手道：“春月姑娘是在楼上对吧？我将和田玉亲手送她，就这么定了。”
老鸨正想拉住华宛，却见华宛扔了一包东西给她。
“接着！赏你的！”
老鸨闻言一喜，掂量掂量还颇重，连忙拆开包裹一看，脸色登时青了。
包裹里面一堆冰糖葫芦。
……还是吃剩下的核。
华宛快步上楼，只见转角第一间门上挂着“春月”两字，其它几间房门挂着“夏风”“秋水”“冬云”，华宛想是春月没错，于是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冒昧来访，敝人实则有要事想问。请问你在这里当花魁平均每日接客几人？每人大约打赏多少？有没有提成啊……”华宛非常礼貌的弯腰询问，却发现房里安静极了。她抬头一看，房里布置典雅简洁，偏偏没有人。
“春月姑娘？”
“美丽的春月姑娘？”
“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
“靠，人呢？”华宛在房间里上上下下找遍了，别说人了，连鬼影都没瞧见。
看来此次只能空手而归了。
华宛泄气的往床上一坐，看着手里的高价锦盒，觉得很失败。
她原本打算来迎春阁找到春月做个调查，顺便唠唠嗑交个朋友啥的，然后……哎，都是朋友了嘛，你们懂的。
可现在春月不在，计划都打乱了，华宛揉了揉额角，瞟到墙壁上挂的书画，心下一动。
“人穷志不穷啊混蛋！”华宛连忙给了自己一巴掌，赶走心底的阴暗想法，“就算再穷也不能偷东西！”
但是抢劫可以考虑考虑……
华宛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的门“吱呀”被推开了。她想也来不及想，条件反射的往床上一缩，拉起被子捂脸。待做完这些，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躲的！思及这点，华宛便要掀被下床，就在此时，腰间突然被人一把紧紧抱住：“你没有给我准备酒。”
男人声音磁性中带着几分慵懒，华宛愣了一下，尚未回神，便听男人又道：“好在我带了。”
“让我闻闻你这次抹的什么胭脂。”
“上次我说你适合‘奇香阁’的胭脂，你便一直没有换过。”
“这次换的哪家胭脂？怎么一股……萝卜味？”
“怎么不说话？”
“你每次被我抱着都喜欢笑。”
“我也喜欢听你笑。”
“笑笑笑！笑你奶奶个腿儿啊！”华宛反应过来自己被吃豆腐，再忍不住，她被蒙在被子里看不见，但灵活度还在，当即就朝那男人肚子狠狠一拳。
她本以为这拳会打的男人吐酸水，却不料被人捉住了。
华宛愣了愣。
男人也愣了愣。
“你不是春月。”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华宛刷的扯下被子，怒道：“我当然不是春月！我是你妈！”
面前男人穿着上好的云织锦缎，他的眉毛鬓角都修剪的很整齐，嘴角微微勾起，上面的两撇胡子仿佛在对华宛挑衅。
华宛只一眼，便知道这人跟她这些日子打交道的人都不一样。
气场这种东西，很奇怪。
“你可有五十岁？”
男人摸着胡子，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华宛道：“没有。”
“你可成亲了？”
“没有。”
“你可生过孩子？”
“也没有。”
男人笑道：“你既没有五十岁也没有成过亲，膝下无子，怎么会生出我这么大的儿子？”
华宛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厮是在驳她的话。
华宛忍不住冷笑：“我的确没有五十岁，也没有成亲，更没有生过孩子。可是我喜欢养王八，每只王八我都把它们看做是我儿子。最小的一只王八如果不因为好色逛青楼而被人阉掉打死，算了算，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男人闻言，表情很奇怪。
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
“你不是春月，你是谁？”
华宛看了看他身上料子，心下一转。当一个男人在你骂他的情况下没有回嘴、动手，说明他对你起了意思。
而这种男人通常是色鬼里的饿鬼！
华宛想不通，对她都起调侃心思的男人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胆子肥了，或者是不怕死。
很显然，这个男人属于后者。
想到此处，华宛笑了。
她笑着说：“我是来劫富济贫的。”
男人问：“劫谁？”
华宛道：“劫你。”
男人忍不住笑道：“你一丝武功都没有，打不过我。”
华宛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我们可以用和平的方式，来进行这场劫富济贫’。”
男人起了兴趣，问道：“哦？怎么个‘和平方式’？”
华宛捧起锦盒，放在男人手上，柔声道：“这是祖传的和田玉。”
男人怪道：“你不是要劫我么？怎还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华宛低头羞涩道：“我的意思是，此物先放你那里，你给我点银子就行。待我有钱了，再来找你赎回……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华宛抬起头，眼里波光盈盈。
华宛长的一点儿也不丑。
所以没有哪个人会不心疼她这样的表情。
男人即使知道这是个华宛的手段，还是忍不住掏出一张银票给她。
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华宛拿着银票愣下，随即蹦起来道：“有没有搞错啊大哥！我好歹也是劫富济贫，你给点面子好不好？才一张银票？我送你的和田玉都有两斤重！两斤重你懂不懂！”华宛说完直接伸手去他怀里掏。
男人不知道是傻了还是没反应过来，竟没有阻止。
华宛掏了一叠银票出来，也没细看就放在自己腰包，神色一转，又低眉敛目的说：“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尽，青山流水有缘再会。”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华宛心下一凉，她深知不能慌张，于是撇过脸问：“公子还有何事？”
男人笑着问：“你是迎春阁的人？”
华宛幽怨的叹了口气：“卖身于此，身不由己。”
男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华宛柔柔的答道：“清娘，我叫清娘。”
华宛从迎春阁后门溜走，脸上再不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摸样，她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冷笑道：“傻帽，还不是做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