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巷子错综复杂,华宛心里虽急,却也没辙。
正当华宛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发现墙壁上有着轻轻的黑炭擦痕。
从左至右,由重而轻。
没有人会用木炭在墙壁上画这么一道痕迹。
只有华宛给月织准备的炭笔。
华宛此刻也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赶紧在旁边商铺买了两把菜刀,一左一右的提在手上。
巷子很深,可墙壁上的痕迹也越来越多,华宛心里已确定是月织无疑。华宛气极了,她越生气就越兴奋,拿着菜刀凌空两挥,精神抖擞的准备大干一架。
华宛正紧绷着神经,甫一转过墙角,突然一道人影杵在那。华宛大惊,想也没想,一菜刀就劈了过去--
刀锋却紧紧的被夹在两指间。
夹住她菜刀的是个男人。
是个鬓角和眉毛很整齐的男人。
华宛怔住,看着他睁大了眼睛,觉得很不可置信。她尚未反应过来,那男人却凑近她脖子,啧啧说道:“你都有了五千两银子,就不能买身好看些的衣服?”
华宛拔了两下,可力气犹如泥牛入海,根本拔不出不出菜刀。她心下一急,索性不要了,将他狠狠一推,皱眉道:“是你?”
男人摸着胡子笑笑:“是我。”
华宛急着去救月织,没心思搭理他,拎起另一把菜刀继续走。
“方才我路过此地,看见金刀寨的人绑走了一个姑娘。”
华宛没有回头,步子却缓了缓。
“梳着两个圆髻,穿粉红衣裳的姑娘。”
华宛转过身,蹬蹬蹬冲到他面前,问:“她在哪?!”
男人道:“你要找她?”
华宛脱口就道:“废话!我不找她难道找你!”
“你一个女子,这么泼辣小心没人要。倘若你好言好语,说不定……”
华宛看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月织下落,握紧了拳头,一拳就朝他面门挥去,不出所料被他挡住。华宛冷笑,左手菜刀又砍过去,男人又轻易的接住了。
男人皱着眉头,怪道:“你难道真想砍死我?”
华宛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你挡得住。快说,月织在哪?”
男人了然道:“原来她叫月织……真是个好名字,‘燕漠风霜起,金钩月如织’……”
“织织织你妹!”华宛一把揪住他衣服,破口大骂:“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滚蛋!”
“你……”男人也有些失语,指着华宛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我方才已将她救下了。”
华宛愣了愣,随即又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和那什么金刀寨是一伙的怎么办?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男人叹道:“我将那小姑娘救下,恰好碰到她的同门,是他们托我来找你,告诉你不用找了。”
华宛却还是不信。
男人只好继续说:“那同门叫李光定,你们帮派是神龟帮,我说的可对?”
华宛见他说出李光定和帮派的名字,心下微微动摇。她狐疑的道:“他们还对你说了什么?”
男人神色有些古怪,片刻才说:“他们不让我走,说要‘采访’,问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嗯?你帮下的弟子都这样?”
华宛听他说到采访,忍不住乐了,看来此人并没有说谎。
“金刀寨?那是什么地方?”
男人抱着胳膊,悠悠然道:“你堂堂一个帮主,竟不知本镇上赫赫有名的金刀寨?”
华宛也没心情问他是谁告诉他自己是帮主,只道:“听你的意思,你倒熟悉的很!”
男人道:“正是。”
两人都默契的未提上次在青楼的事,华宛是因为自己说了谎话,而对方是知道她没说真话。
华宛打量他两眼,神色一转,连忙给他抚平衣服:“那金刀寨光天化日干出这等事,定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公子,我瞧你气宇轩昂一身肝胆,想必是不会容忍这种社会的毒瘤存在的!”
男人知道她心思,摇了摇头说:“我今日身有要事,本来救出那小姑娘已经耽搁了时间,不能陪你去金刀寨。”
华宛本来讨好的给他抚领,一听这话“噌”的亮出菜刀,架他脖子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男人瞥了眼菜刀,无奈道:“你威胁不了我。”
华宛说:“谁稀罕威胁你!你不是会武功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听过没有!这金刀寨今天劫走月织被你撞见了,明儿他若是劫持别人,那可怎么办!”
“……你想怎样?”
“老娘要挑了他的寨子!”
华宛本来只想将绑走月织的人修理一番,可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个专门绑架的组织。金刀寨作恶多端,以后会有更多受害者,此为其一;报社赚了大钱,难保金刀寨不来找麻烦收取保护费,此为其二;金刀寨在江湖小有名气,第一期报纸若能报道他们被挑的重磅新闻,提高知名度就容易多了。
“走吧。”男人叹了口气,华宛便觉手里一空,菜刀便被他夺了去。
但华宛这次难得没骂他,而是跟上忙问:“你答应去挑寨子了?”
男人顿了顿,道:“这件事稍后再给你答复。我还有个朋友,不能让他空等。”
华宛本想说你放我鸽子怎么办?可她立马就发现自己不用说了。
因为他的朋友此时正从巷口缓步而来。
同样是个男人。
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斯文儒雅的气息的男人。
翩翩公子,温文如玉,大约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
华宛第一眼见到他,便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你说半个时辰,现下却已经过了一刻钟。”
“原本时间足够,只是遇到了熟人。”
“每次见你,你身边的姑娘都不一样。这位姑娘是……”男子说到此处,看向华宛。
“我劝你最好别问她名字,她也许会说她叫‘清蝶’也不一定。”
华宛闻言回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忙上前跟那公子作揖道:“幸会幸会,我叫华宛,你别听我儿胡说!”
那公子愣了愣,随即含笑道:“华宛姑娘。在下姓季,字云舟。”
季云舟名字和他声音一样温和,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温和,华宛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温和了。
季云舟这时问男人道:“暮虎禅若不在拜剑阁,如何是好?”
男人道:“他一定在。”
季云舟语气有些淡,他道:“你在日落之前去找他,可来得及?”
男人耸了耸肩道:“他天黑了不见客。”
季云舟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竟然连你也不见?”
男人颇为无奈道:“他是怪人,怪人都有奇怪的规矩,莫说连我也不见,就算天皇老子也一样。”
华宛呆呆的看着他们对话,不知怎么觉得自惭形秽。这两人言行举止都十分惹眼,相反,她自己则泯然众人。
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
华宛心下正在感叹,就听季云舟道:“我先回去,你去帮华姑娘罢。”华宛闻言兴致缺缺道:“我和他不熟。”
季云舟愣愣的看向自己的朋友,似乎不可置信。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会对任萍踪这样的态度。
任萍踪。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行踪不定四海漂泊。即使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浪子,不会为谁停留,但喜欢他的女人依然趋之若鹜。季云舟和他多年好友,每次见到的女子无不对其温柔,他只道华宛在和任萍踪闹别扭,却不知两人是真的……不熟。
任萍踪估计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跟他说话,摸了摸胡子道:“我是任萍踪。”
他本以为凭他在江湖上的名气华宛会对他转变态度,岂料华宛直接白他一眼:“你叫什么关我屁事。”
任萍踪哑然片刻,咳了咳道:“这下我们该熟了。”
华宛下意识就想喷他一脸口水,但转念一想,换上副笑脸说:“妙极,既然我们都很熟了,不如一起去挑金刀寨吧!”
任萍踪笑了笑,负手身后,踱步上前:“我们来打个赌,赌赢了,我就陪你去!”
华宛皱眉问:“什么赌?”
任萍踪无所谓道:“你开。”
华宛眼珠一转,挑了下眉:“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坑你。这样吧,我赌输了便将那五千两还给你,你赌输了,也不用陪我去金刀寨了,只需答应我三……嗯个条件!”
任萍踪道:“可以。”
华宛道:“季公子可在此作证,你若是反悔,以后见我就叫亲娘端茶递水磕头三百个每天供奉五千两做牛做马不许有任何怨言!”
任萍踪沉声道:“我绝不会。”
华宛赞赏他说:“真不愧是大侠!够爽快!你刚才接住我菜刀的那招‘剪刀手’……”
季云舟问道:“萍踪,你何时有‘剪刀手’那门功夫。”
任萍踪摇了摇头,失笑道:“那是风刃指。”季云舟了然,对华宛说:“你不要小看萍踪的绝技,这风刃指可以接住世间任何招式武器。”
“这么厉害?”华宛低眉一想,顿时计上心来。
她对任萍踪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赌这个。”
“你想怎么赌。”
华宛说:“既然你的风刃指这么厉害,我就让你夹一样东西。”
任萍踪摇头失笑:“你若让我去夹天上的月亮,拂过的风,或者房屋之类,我也没辙。”
华宛拍胸道:“我绝不会为难你!我要你夹的东西不大,就在这里。只要你敢,你就一定能夹的住!如此就算你赢了;反之,是我赢。”
任萍踪见她神色,也来了兴致,笑道:“照你说法,是赌我的胆量了,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我夹不住、不敢夹的,到底是何物?”
华宛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的比任何时候都愉快。
她抬手一指季云舟道:“很简单,夹他咪咪。”
季云舟:“……”
任萍踪额角一抽,僵了半晌,默默看向华宛,复杂道:“你赢了。”
华宛嘿嘿笑说:“三千个条件,不能反悔。”
任萍踪差点跳起来:“三千个?!”
华宛眼睛一横道:“怎么?你敢反悔?我刚才说的可就是三千个!”
季云舟虽然被华宛利用了一道,但也没有生气,微微笑着提醒任萍踪后悔的结果。
任萍踪不会反悔。
他只能认了。
华宛心满意足打了个响指,大声道:“第一个条件!干掉金刀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