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谷泥地上堆满了尸首,有敌人的,也有巡防司兵士的,涌上来的黑衣武士站在尸首上,滑腻的血肉需要他们竭力保持着平衡。在这群黑衣武士的眼里,那名固执的老人可怕到极点。这老人外表邋遢,皱缩脏污的脸颊,染上血沫的白髯,无不表明着岁月的长期侵蚀,魁梧异常的身躯外罩几块由厚重铁片拼成的短甲,内着一身破口纵横的灰色棉袍,双手握着一把刀把上捆着黑色的布条的硕大长刀,如果说他们在少年和女人那里还推进得顺利,那么在这个老人身前,黑衣武士们不得不止住脚步。
老人斑白的长发下,剑般锋利的眼神,刺透他们的躯体,刀锋所向,须臾间便斩杀了四名武士。这是武道的强者,超出了武士们的绞杀能力。
战报很快传到了隐藏在密林内的首领手上,那首领秀目一寒,朝头顶的树冠处命令道:“出了变数,你去。“顿了顿,又说道:”听着,日落前必须解决掉这群人,否则他又会来坏我们的好事。”
一个黑影在枝丫间来回跃动,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那名老人。
……
第三个来袭的黑衣武士被江源砍翻在地,长星优美的剑体破开了来人的右胸,江源握紧长星,手心冒汗,若是没有老图萨在一旁的大开大合,为他分担了许多压力,不善近战的娜吉同虚弱的自己很可能已经被砍倒在地。老图萨的喝叫声如北江大水花处奔涌的乱流,长刀鬼哭般的风声让江源回想起一年前,在厄尔特练兵场上第一次见到图萨时的场景,今日面对众多高手,老图萨的双手并没有萎缩,坚实的肌肉仍然充满力量。老图萨的长刀还是小马驹那么大,刀身呈暗黑色好似人为胡乱涂抹并不均匀,刃上几处有着明显缺口,那是同狼王厮斗后留下的纪念。刀身周围环绕着黑色的散发腥臭的雾气,劈开几名武士后竟看不见一丝血色。
忽然,刀兵声顿止,围拢四人的黑衣武士渐渐散开,在老图萨的面前,武士们分出了条道路,一名穿着软甲黑服,身材瘦弱的蒙面人大步走了出来,他的黑衣表面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地黑雾,就如这流云山脉的云层一般,随山势而聚,终年不散,无怪乎周围的武士自觉避让。
老图萨吐了口唾沫,突然暴喝一声,跳到半空,他的双手握住刀把,扯着大刀,从空中朝黑衣人劈去。没有高手之间交战前的寒暄,没有弱者之间交战前的犹疑,出其不意,正是致命一击。
“大劈合术!”江源心里一跳,自己苦练不成的大劈合术,老图萨眨眼间便施放出来。
老图萨跳斩的一刀看似普通,甚至一些马匪都会使一使,但很快,人们就察觉出了异样。是风声!是山野空气都被扯向那把长刀的恐怖声响!
呼!
随声而动,长刀直下,断云谷常行车马的泥地被劈开了一尺深,近旁的武士们被震得吐血。
黑衣人没有出现在老图萨长刀的位置,他在刀落前移到了一具尸首上,他赤脚踩在尸首头部,嘴里戏谑道:“蛮子,你的刀快还是我的脚快?”
江源见黑衣人踩着的尸首竟是张青卫,心中不由火起,他喝道:“鸟东西,鞋都穿不了的鸟东西,速速过来接小爷一剑。”
黑衣人轻哼一声,不看江源半眼:”我先切了这个老蛮子再收拾你这小东西。“话了,用脚将张青卫的尸首蹬向远处,如箭般朝老图萨刺去。
好快!
老图萨挥刀如风,竭力护卫着自己的身体,那黑衣人却能在他每一次挥击的空当,刺出自己的匕首。图萨的刀术巨力无比,讲求一招制敌,夹杂原气,势不可挡,但他挥刀的时间长,若是普通武者倒也无法钻得空当,但那黑衣人明显也是位修者,能以极快的速度同图萨缠斗。
那层莫名的黑雾跟随黑衣人的运动,很快缠绕在了老图萨身上,老图萨被匕首刺伤多处,饶是再强壮的体魄也经不起如此多的刺击,但他却硬生生抗了下来,并在黑衣人再次刺击的瞬间,刀把下沉,狠狠击打在他的手腕处。
黑衣人倒退数步,捂住手腕,咬牙切齿:“你这老蛮子,等死吧。”他又转头看了看左右,恶狠狠吼道:“老蛮子中了毒,无需理会,速去将那小子和女人剁成肉酱。”
老图萨的伤口内染上了许多黑雾,在黑衣人退走的那刻,他感到全身脱力,只能杵着刀,缓缓跪在泥地上。
血从伤口内流出,转眼化为黑色,一点一点打湿了灰色的棉袍。
耳畔传来一阵鹰啼,鼻翼嗅到一丝草芳。
“咚!”勇士图萨重重摔倒在流云山脉微湿的泥土上,眼里光芒散尽,在黑暗来临前一瞬,老人的视野里满是草原的青绿。
武士们听了命令,互相点了点头,端起刀朝江源和娜吉冲来,他们有意绕过老图萨,那名老人已经倒在黑色的血泊里,没了动静。
“老图萨!”江源悲吼道,从黑衣人与图萨交锋再到图萨的倒下,只是一瞬而已的事,当他看到萦绕的黑雾时便斜斜地冲了过去,然而空气里突然出现一股力量缚住了他的四肢,使得他没能在第一时间与图萨一并作战。
四把刀朝江源同时斩下,刀很快,但是刀身不稳,似乎它们的主人也被面前的少年吓住了心魄。
此时的江源青筋暴涨,嘴角渗血,那是极度地愤怒,激出的热血,更可怕的是,那柄漂亮的长剑在他手里翁然作响,这样的剑鸣让远处的黑衣人也觉察出了昂然的剑意。
难道,这是第三名修者?
一声清鸣炸破风声。
武士们的刀被江源抬剑格住,刀剑交接出,气流四向冲击,瞬时击飞了四名黑衣武士。
江源朝前大踏一步,脚落之处,黑色的润土飞溅,他双手握剑,从上而下,对准几丈外的黑衣人一剑斩下,长星剑寒光闪耀,周遭空气聚向剑锋,气息凌然间,断云谷口的树木也为之一颤,泥土里层叠着的枯叶顺势腾空而起。
大劈合术!
江源面前簇拥着的十几位黑衣武士,猝然倒地,嘴里喷涌出大片血沫,但武士身上却没有明显的剑伤连黑衣也未被割开,若是将其剖开来,可见脏腑皆被尖锐之物划为光滑的两半。
黑衣人蹲在巨木枝丫上,江源的长星卸掉了他的一只胳膊,出血口已被黑雾封住,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名少年,从未设想过自己能被其重伤,作为以速度见长的刺客型修者,原气能托动他的双脚,飞速游走是他制胜的法宝,因此方才能躲过老图萨的大劈合术,但这名少年的剑气却不同于老蛮子的刀势,它更有弹性,轨迹甚至能根据原气扰动的方向改变,使得他虽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剑,但还是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
极度的惊吓之后是极度的愤怒,这名黑衣人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命令树下的几十名武士,不惜一切代价淹没那名少年修者。
“冲!”
几十把锋利的钢刀划破空气,滑动在夕阳里似是几十汪血光闪现,武士们拥挤成一团,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杀向那位不断喘气中的少年!
江源因怒气上涌,在不经意间沟通天地原气,集力于长星剑,以老图萨所授大劈合术为释放途径,强行施展出了超越凡人的威力,虽然斩杀了十数名黑衣武士,卸掉了黑衣刺客的胳膊,但也让正处于反噬中的江源陷入了雪上加霜的境地。赤狐火丹在前期压制住了江源体内的寒气,但此番经络肌体在断云谷里骤然大开怀抱,吸纳了谷内老树的腐阴,使得本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再受波折。
江源面部潮红,他的两腿不住颤抖,泥地里的腐烂树叶散发的气息如蚂蚁般啃噬着脚底。恐怕是无法继续挥剑了,江源倒插长星,用尽气力喊道:“娜吉,快施放玄火,和他们同归于尽!”
娜吉用玄火杖击杀了三名迫近的武士,听到江源的呼声后,眼睛一闭,对身下的安娅坚定地说道:“我的孩子,到时间了。”
小安娅压抑泪花的大眼睛看了看远处躺着的图萨,又看了看江源因喘气咳嗽而摇晃的背影,她低低嗯了声,准备用小手触碰火雷的机括。
夕阳渐沉,余晖从尸首,污血,破损的兵器上褪去,断云谷口愈发阴暗,忽然无来由地从谷口袭来一阵大风冲散了谷内的杀意,那风里夹杂着一股铁腥马臭味。
谷口马蹄沉沉,云间鸣镝声声。
“退!”
密林里,高傲的女声传来。黑衣武士们刹住自己的双脚,在听到命令后迅速朝林内退去,偌大的谷口徒留下满地残肢死尸和惊诧中的江源等人。
这,又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