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很是难过，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母后已经去了，他只能调整自己的心，目光望着母后的金棺银椁，长长的鸦黑的睫毛在颤动，有泪水从眼瞳中一点一点的流淌出来。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以眠很好，你一定要挺过去，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后已经生病很久了，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
“人固有一死，母后生前已经说过。”苏钰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旁边的纸张开始燃烧起来，黄色的纸张落入了铜盆中，火苗好像小小的红色枫叶一样，很快就吞噬掉了那橙黄色的纸张，纸张逐渐的扭曲，逐渐的变成了一种让人没有办法去想象的丑陋模样。
“姐姐。”他叫一声，苏钥立即点头，“你真的喜欢君殇？”他不能理解，为何姐姐一个公主会喜欢一个将军，这是不合常理的，一般情况，公主的眼光都很另类。
不是说看不起将军，而是……身份荣耀显达到这样几乎辉煌地步的女子，往往看到的是堆金积玉的东西，至于这些，是彻彻底底都看不到的，到底姐姐还是独树一帜了。
“这和你喜欢以眠是一模一样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不是吗？”一边说，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他，苏钰立即点头，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苏钥听到身后有宫人在哭，哭的那样的撕心裂肺。
“你说，这些哭声有多少是真的是发起肺腑的，有多少是假的，是虚情假意的呢？”苏钰一边烧纸一边问苏钥，苏钥的唇瓣多了一个难堪而又狼狈的笑弧，“这些…其实都是真的。”
“不过，哭的并不是母后，有一些女子身前是母后的得力人手，是唯恐母后去以后，他们要去陪葬的，还有一部分是在思忖没有了母后以后，他们讲何去何从，这才开始哭起来。”
苏钰听完，只能点点头，他没有办法去反驳，因为姐姐说的很对，“所以，你不想要未来的时候嫁给一个国家的帝王，这也是原因之一，对吗，姐姐。”
“以前我总是叫做你为‘幼弟’我总以为你是一个小孩子，但是，现在长姐忽而发现，你并不是，苏钰，你长大了，你看到的东西已经很多很多，这样的生离死别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也绝对不是这样的。”
她看着那金棺银椁，虽然母后死了以后，有金棺银椁，并且有凤冠霞帔，但是母后并不幸福，这些东西都是有冷光的，好像无论如何与人体都是不可以合二为一一样。
母后一辈子呼风唤雨，其实在后宫想要什么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是母后并没有开心过，一分一毫都没有开心过，现在母后长眠，但是这一生的兴衰荣辱除了“西宫”两个字盖棺论定，她几乎连正常人的正常日子一天都没有经历过。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这悲哀伴随着母后，同样，这悲哀的触角也是延伸到了苏钥的幼年生活中，这样的悲哀，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有铜壶滴漏，一滴一滴的，苏钥的眉宇闪烁了一下。
“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会是你想要的，我从小看起来大大咧咧，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但是我从小就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姐姐，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关于苏钥要说什么，自己已经一清二楚，不需要任何的解释说明，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已经注定了，皇室中的人，需要如何去生活，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自己的未来。
但是，他们姐弟俩个并不想要选择那种让自己以后会后悔的路去走，那是痛苦的，是让人心头惴惴的。两个人的目光共同望着金棺银椁，然后叹气起来。
绍以眠在九天殿，她同样是听到了云板的声音以后，知道了皇后娘娘死的事情，绍以眠有关于皇族的事情，占卜的并不多，但是这是第一，居然那样准确，准确的让绍以眠震惊。
她披着衣服，到了明月台，这里很高，几乎与祭祀神塔一样的高峻，但是这还不算是皇城里面最高的位置，最高在摘星楼，这是高过了祭祀神塔与澹泊敬诚殿的，不过这里也是可以将帝京的场景尽收眼底。
以眠披衣而起，到了前面的位置，用力的垫起来脚尖，看着西宫的方向，那里一片灿烂的光芒，这光芒不是烟花，而是一个人死亡之前的点燃的灯烛，这些长明灯三五天之内是不会熄灭的。
宫人都是穿着白色的衣裳，老远的，已经可以看到一种肃穆颜色，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在磕头，一个一个都在礼拜，绍以眠看到这里，心已经揪住了，这大概是生于安乐的苏钰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
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可以摸得到的东西，并且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可怕的东西，绍以眠的手紧紧的攥住了，目光透过那一片黑暗，看着黑暗中的灯烛。这些人哭声震天，好像真的是生离死别一样。
绍以眠看着远处的一片光斑，心头逐渐的钝痛起来，苏钰啊，苏钰，你可一定要扛住了，这才是疾风知劲草的时候啊！绍以眠刚刚在这明月台，楼下的风连已经一步一步的上来了，手中握着一件衣服。
“出门不穿衣服吗？身体已经这样子差劲，还折腾自己。”一边说，一边将绍以眠的衣服递了过来，绍以眠惶恐的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哭，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哭。
绍以眠的狼狈，风连并没有理会，对于绍以眠，风连有一种特殊的亲近，这亲近几乎好像是与生俱来一样，那种亲近，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风连这才说道：“你当心他？”
“嗯。”绍以眠望着风连，“他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很多，他的命很硬，我已经算过了，到了最后的一天，人人都遍体鳞伤，各个都死于非命，哪怕是众叛亲离，他还是好端端的。”
“众叛亲离？”这是绍以眠算不出来的，也是绍以眠并不敢算的，因为绍以眠怕算出来那种不好的将来，“为何会众叛亲离？”一边说，一边望着风连，风连一言不发，过了很久很久，这才说道：“这是命格，不能改变，不能泄漏……”
“也不能过分窥探，你知道的。”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叹口气，“这个果真是命格了。”绍以眠咳嗽一声，目光望着风连，“苏钥喜欢君殇，前几天我们在这里将玫瑰给丢下去，看得出来，君殇对于她也是很有意思。”
“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风连只是点点头，绍以眠看着风连，认真的凝望著他，眼前的男子拥有真正凝脂一般的雪肤，那样洁白细腻的肌理，在月光下看起来更加是让人过目不忘。
神清骨秀，是美男子的标准，“但是，你还是喜欢她，这是什么？”
“一见钟情。”风连一笑，看着绍以眠，绍以眠那相貌甚是美丽的脸上有了虬结，闪烁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了风连的脸上，“师兄，你知道的，有时候是飞蛾扑火，很多事情……”
“我知道。”风连转过身，衣衫飘动，“但是很多事情是不必要问一问结果的，其实，很多事情不要说结果，根本就没有结果，但是有一个过程，我们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不是吗？”
“师兄，你是看开了。”
“我要是真的可以看开就好了，就不会那样子在乎一个人，这也是劫。”一边说，一边望着绍以眠，“他会挺过去的，自己不要过分的担忧，他是帝王，一个未来的帝王，这不过是小小的风浪而已。”
“帝王。嗯。”绍以眠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可以，绍以眠是想要离开这里的，与苏钰一起离开，在凡尘俗世中，做最为平静的一个人，不需要做什么帝王之类的生涯，这些都是羁绊啊。
朝着明月台下来，绍以眠的脑子里面还是苏钰的剪影，下来以后，好像阴霾比较沉重一样，但是却因为接地气，而变得有点儿温暖，自古以来就是高处不胜寒，看着绍以眠，风连忽而问道：“要是有一天，为了他必须要牺牲你自己，你肯吗？”
绍以眠没有想过这问题，她不知道，那时候的绍以眠是懦弱的，但是也不乏孤勇，绍以眠望着黑夜，黑漆漆的，将一切都笼罩在了不见天日的黑色中，这黑色好像要将绍以眠给吞并一样。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一天要是真的到来，她应该作何选择呢？绍以眠讷讷不能言，风连等了会儿，这才说道：“你一定是会为了他牺牲你自己的，一定会的，对吗？”
“这，也是劫？对吗？”绍以眠问一句，看着风连，风连深吸一口气，将绍以眠肩膀上逐渐要滑落的衣衫给拉扯了一下，将绍以眠瑟瑟发抖的身体给包裹住了，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笑，绍以眠心虚的点了点头。
良久以后，风连与绍以眠这才从高处走了下来，对于风连，其实绍以眠是不了解的，比如，风连是何方人士？家里面还有什么人？究竟风连是如何就到了这里？究竟风连与自己一样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很多！绍以眠都想要问一问，不过话到嘴边，都是咽下去了，绍以眠咳嗽了一声，风连与绍以眠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等着她，不紧不慢的走着。
绍以眠加快了步伐，很快到了风连的身旁，因为走路的比较急，倒又一次的开始咳嗽起来，风连担忧的看着绍以眠，“这病，需要好好的静养，你往后不要在这里到处乱走了，我会照顾你。”
“嗯。”绍以眠点点头，那清丽秀雅的脸上，是一个淡淡的惆怅的微笑，这笑容是平静的，但是蕴藏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师父现在已经去了，我们应该如何呢？永远在这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