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苏钰的目光里似恨似怨，不消片刻，绍以眠白皙的面容之上又便挂上两行清泪，我见犹怜。
绍以眠什么也不说只是无声的哭着，是打算用自己无尽的泪水祭奠这因为救他们三人而惨死的马儿了。
彼时还振振有词冲着绍以眠狡辩的苏钰，忽然住了口，看着绍以眠的小脸，面容上满是愧疚之色。
只可惜戴着面具，绍以眠看不见。
苏钰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心底一阵一阵的锥刺之痛。面上幽幽，苏钰扪心自问：“莫非自己留在这里，真的是个错误？”
让绍以眠这么难受真的是比自己难受还要痛苦上十分啊！
可是苏钰的脾气，一点也不像是会说软话能哄得绍以眠重展笑颜的人。
幸好君殇拖着被尘沙缠绕的双脚及时的赶来，看到两人氛围便心知肚明。
君殇目光看向苏钰，苏钰摇摇头，将两手摊开在眼前，压低声音道：“我真的不是有意提马儿的。”
君殇冲着苏钰点了点头，伸出大手将绍以眠的手握进手心，另一只手扶着她有些哀动的肩膀，思索片刻，眸光有愁绪闪过，自是在心底微不可闻的一声叹，默了，启唇道：“以眠莫不是不听君殇大哥的话了？”
邵以眠抬仰头看着君殇，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眸中闪着晶莹的光，紧闭双唇，有着邵以眠独有的倔强，未曾启唇讲话。
君殇大手摸向邵以眠柔软的头发，暖意自头顶而来传递到心里，在心底荡漾出一朵沙漠之花，孤独又绝艳的盛开着。
君殇将目光看向远处，黄沙与天相连接的地方，邵以眠的目光顺着君殇的目光看去。
“以眠相不相信有灵魂？有彼岸花？相不相信轮回？”风沙已熄，君殇清亮似泉水叮咚的音色听起来格外动人，可因君殇所讲的话非凡，邵以眠在话语里听出了神秘的味道。
自己就是被选中的能与神对话的人，自然是相信有灵魂：“万物有灵。”又道：“既然万物有灵，自然有彼岸花，既然有彼岸花，自然有轮回。”
君殇未看向邵以眠，只是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凌峰的眉随着眼睛弯曲的弧度随之变化，邵以眠只是站在君殇的身边，却感受到了君殇所带来的无边的暖意。
君殇依旧抚摸着邵以眠的大手加深了这种温暖的感觉，君殇低头看向邵以眠，难得的软柔之声：“以眠，马儿以一种最最英勇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倒下的、离开你的只是它的躯体。它的灵魂依旧不灭。它的灵魂会感激你对它的死而哀动的哭声，会穿越沙漠与天相接的地方，到达彼岸，去看最美的彼岸之花，然后，轮回转世，重新开始一个新的生命。”君殇的话语里似乎带着某种蛊惑，邵以眠听着听着深陷其中。
眸中片刻似黄沙弥漫，下一秒邵以眠的眸中溢出流光溢彩，非璀璨夺目不能比拟。
“它的牺牲与离开需要我们尊重，它的重新开始，则需要我们给予他最美好的祝福！”
邵以眠一下子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中的哀动变成了一种神秘的力量，邵以眠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即将要喷涌而出，而自己根本压制不住。
看着君殇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邵以眠提起裙摆跑向马儿倒下的方向。
马儿俨然已经死透，邵以眠抱着某种希望，静静的走到马儿的旁边，每走一步，黄沙之下便印出一个深深小小的鞋印子。可是黄沙是自由的，不断游走的，很快，邵以眠踩过的脚印便被黄沙掩埋，那是，新生的自由。
邵以眠在马儿身边深深的跪下，双腿因为身体的重量陷进松软的黄沙里。邵以眠双手合十，慢慢的闭上残留着哀动余韵的眸。
娇语若连锁，声声不断。
最后一句，邵以眠誓要用尽平生所有的好运气和爱意，虔诚道：“我愿奉献出我余生不多的好运，祝福你来生若成人，定要生在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过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生活。”随即睁开双眸，眸中已经是清明一片，双手手掌朝下，邵以眠弯腰低头三拜。
若无人近邵以眠的身，绝想不到邵以眠会说什么。可就算近了邵以眠的身，听了从邵以眠朱唇而出的那句句娇语，也会因听不懂而满面落寞，失望透顶。
这样的人，邵以眠身后就站着一个——苏钰。
看着邵以眠提起裙摆，扬起黄沙奔向马儿。苏钰不解的走到了君殇的身边，皱着威严无比的眉毛，不解道：“她去做什么了？”似乎苏钰的眉，只有皱起的时候，才尽显他的王者风范，要是放在平时，除了长得非凡之外，真的让人看不出竟是万人之上的皇。
苏钰的话语里，有着只有他才能明白的酸涩之味。
方才君殇牵起邵以眠的手，大手摸上邵以眠的头发，这些温暖的小动作，在苏钰看来，都足以让自己青筋暴起，暴跳如雷，大叫着跑过去将二人分开。可是苏钰没有这么做，因为，自己一直在将邵以眠弄哭，而君殇，只言片语便能将邵以眠逗笑。
连带马儿这件事，也是君殇几句话，苏钰就在邵以眠的眸光里看到了释怀的味道。
苏钰酸溜溜的吃着飞醋，心下觉得自己要跟君殇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犹豫了一番，苏钰顾及到方才不就自己还跟君殇大吼大叫，误以为君殇和邵以眠暗度陈仓，釜底抽薪。现在如果跑过去会不会太没有面子了。
可是自己不是最喜欢邵以眠的人么？邵以眠不是自己最最在乎的人么？如果自己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的话，会更加被邵以眠看不起的吧。
思及此。
眼看着邵以眠提起裙摆奔向远处，苏钰脸上是讪讪的表情，却跑的飞快来跟君殇取经。
君殇面上依旧是不变的恭敬，看着苏钰，清亮的声音里带着正式的味道：“邵以眠姑娘她，在送马儿最后一程。”
苏钰莫名浑身一震，微瞥了唇角却道：“死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君殇的眸光中划过一丝凉意，却又施施的散开，嘴角勾起一抹包容的笑意，负手而立：“皇上可知，万物有灵？”
苏钰的脑海中闪过一页书角，泛着墨香，书角边模模糊糊似有这几个字，确实是模模糊糊，苏钰记不得了，索性：“不知，只是有些印象，似是在书本上读到过，不过，已经记不清了。”
苏钰的话语里带着少年皆有的洒脱和不负责任，读过的书也能忘，忘了便忘了，便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君殇笑意中多了一抹无奈，但依旧循循善诱道：“万物有灵，是先人们的信仰。先人认为，不仅人有灵魂，日月山河、树木花鸟等无不具有灵魂。灵魂有其独有的独立性，人死后会离人而去，寄存于海洋、山谷、动物、植物或他人身上。而且，人的灵魂与世间万物的灵魂是想通的，可以相互转化，这，便是万物有灵。”
“所以你想说的是……”苏钰做两步跑到君殇面前，瞪大了眼睛直视于他。
君殇冲着苏钰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苏钰瞪大了的瞳孔微闪，下一秒，重重的低下了头，狠狠踩了一脚在黄沙之上，激起的黄沙将苏钰的半个身子环绕。
拳头握紧，指甲镶嵌进血肉里，血顺着手心滴落而下，触目惊心的红却快速隐灭在黄沙之下，不留一丝痕迹。
空气中残留着血腥味。
“君殇，我肯定成为不了一个好皇帝吧！”我漠视生灵，看着无辜的生命因为自己死去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钰滴进黄沙里的血迹无声无息，君殇看着那一滴滴血痕牵起万般思绪。
万人之上的皇，你总归要长大，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讲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不曾有过切肤之痛，才会对待世间生灵的生死，觉得无关痛痒，漠不相关。
“皇上，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君殇的声音里似乎卷进了黄沙，低沉，微微嘶哑。
苏钰却如遇神音。
没有一贯的稚气和挣扎，这一声霸气的似乎要将脚底的黄沙撕裂：“讲！”
君殇遥遥而望远处，嘴上的话丝毫没有再为苏钰留过情面，既然是来历练，便一定要有所得，有所失，臣万般希望您得的是大气磅礴为天下苍生的心，失的是幼稚胆小、冲动不负责任对待任何生灵都无情无义的心。
“历朝历代，对于一个好皇帝的标准便是有仁爱之心。能够体会百姓之苦，感同身受，严于律己，心系天下为百姓谋福，使得百姓都能摆脱水深火热，过上国泰民安的生活。”
“何为仁爱之心？”苏钰眸迷茫，仁爱，熟悉，又不熟悉的词汇。
苏钰想当然的觉得，是仁慈的爱人之心么？
可苏钰却并未张口说出自己的猜测，苏钰还顾及着一丝面子，若是说错了，颜面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