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啦的一阵乱响,火焰呼啦一下腾了起来,映着她淡淡然的眼。
“走水啦,走水啦!”等火势差不多了,她在脸上抹了一把炭,清了清嗓子,开始扯着欢儿叫。
宫里的人本来就怕走水,尤其是冬天。她这一喊,倒也招惹来不少人,大伙儿见状,也慌了,挑水的挑水,叫人的叫人,云出继续哇咔咔地制造声势,人却慢慢地从御膳房的另一扇,退了出去。
这边的火势也不算很大,除了这一小片地方外,宫殿的其他地方,仍然如往日般肃穆整齐。
云出小心地拎起自己的白色裙子,又紧了紧自己浅灰色的腰带,抬首挺胸,没事人一样朝前殿走了去。
——在这个皇宫里,宫人门的品级皆是由他们佩戴的腰带决定的,衣服是一色儿的白袍长衫,浅灰色的品级最低,而后是灰色,浅褐色、褐色、浅棕色,棕色、深棕色以及黑色。其中,以黑色为最高级别,那些人都是随身伺奉夜嘉与诸位皇妃的。
銮殿不属于正殿,远没有昊天殿那样宏伟的格局,它位于宫殿群北方,与大理寺毗邻,宫殿矮而森冷,是平日审问后宫妃嫔的地方。
没想到一直高高在上的南之闲,有朝一日,也会来这种地方。
夜嘉很是得意,看着殿下双手被绑缚的南之闲,脸上的笑容便是想掩也掩不住啊。
只可恨的是,南之闲一点也没有奸-情被抓到的局促与惶恐,仍然是一副世人皆浊我独清的讨打样。
反而是许思思,泫然欲滴地跪在一边,哭得梨花带水,我见尤怜。
夜嘉清了清了咳嗽,笑容满面地看着底下的两人,“说说看吧,到底怎么回事。”
坐在夜嘉旁边,负责审问此事的大理寺卿看得直皱眉:这种情况下,陛下不是应该火冒三丈吗?
南之闲还是没有应声,许思思抽泣了一会,忍着哭泣,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地讲了一遍。
大概过程是:她之前为了寻求讨陛下欢欣的方法,造访过大祭司,大祭司便认为有机可乘,今日,特意遣人去请她,说是有要事相告,她没有怀疑,前去祭天司,然而却被大祭司在茶水里下药,自此神志不清,再醒来的时候……就……
——就如大家有目共睹的那样,她与南之闲一同躺在床上,而且衣衫不整。
人证很充分,许思思第一次去祭天司时的若干人,南之闲邀请许思思来祭天司的亲笔信,掺药的茶、还有夜嘉推门而入时,映入在眼帘的一切。
纵是南之闲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南之闲根本没有辩解。
从他在床上坐起来,到现在,这一路上,他一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这样的表情,几乎称得上默认了。
大理寺卿是一个严肃的白发老头,有点古板,古板得不近情理,这件事又算是陛下的家务事,本来就棘手,然而最最棘手的,是南之闲的身份。
祭天司是什么地方?
它是和唐宫一样凌驾在皇权之外的地方,夜氏王朝有三个地方时不受夜嘉管束:唐宫,南王府和祭天司。
而身为祭天司最后首脑的南之闲,自然,也归不上夜嘉的管辖。
所以,大理寺卿坐在这里,纯粹是一个摆设,真正能拿主意的,只有夜嘉。
可是夜嘉除了在御座上幸灾乐祸地大笑外,好像什么暗示都没有。
“爱卿,你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理呢?”等笑够了,夜嘉转过头,盯着老头问。
老头虽古板,却也不笨,他根本没有理会这件案件的本身到底是什么真相,而是睁着那双似乎木讷的眼睛,犀利地捕捉着夜嘉表情里的哪怕丁点蛛丝马迹。
每个人爬到高位,都不是偶尔,他们都需要有一种常人难以比拟的能力。
而这位大理寺卿大人的绝招,就是四个字。
察言观色。
夜嘉虽然一直没有说谁对谁错,甚至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可是,当夜嘉的目光扫过南之闲时,老头分明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杀机。
一切,皆不是偶然。
唐三的叛变,唐宫的欲袭,圣山至今封锁,以及,一个莫名其妙进来的皇妃和这一出莫名其妙的风月案件。
陛下是想动祭天司了。
也许千年来,夜氏的其他统治者可以忍受这么多不在王朝管辖内的机构,可是,夜嘉不能允许。
所以,他已经知道怎么回答了。
“冒犯皇妃,当属死罪。”八个字,从老头儿干枯的嘴唇里冰冷地吐出来,没有一点回转余地。
夜嘉夸张地张大嘴巴,笑道,“哪里需要这么严重,大祭司若是真的喜欢朕的这个女人,直接要过去好了,朕一向很大方的。”
“陛下,陛下可是嫌弃臣妾了?”许思思全身一震,哀哀地往前扑了两步,仰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夜嘉。
夜嘉俊美如瓷娃娃的脸,笑得天真而无害,“不嫌弃,相反,你越是有人要,朕越是会喜欢你。不过呢——朕还是喜欢成人之美。这样吧,大祭司,你说一句话,你说喜欢呢,你带这个女人走,朕绝对不会再追究这件事。如果你不喜欢她,朕就先杀了她,然后——”他眯起眼睛,嫣红的唇微微一启,轻声道,“再杀了你。”
南之闲垂眸静立,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他的穿着还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模样,头发也有点散乱,领口的丝带甚至都没系好,露出一片光洁的肌肤,肌肤上甚至还有留有可疑的红痕。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此时必定狼狈至极,可对于南之闲来说,即便如此,他仍然有一种让人无法轻忽的气度,高高在上,清俊脱俗。
“陛下!”许思思却急了,她诧异地看了夜嘉一眼,站起来,凝望着夜嘉,一字一句问,“你不信我?你认为是我勾了他?”
“朕可没这么说。”夜嘉很无辜地摊摊手,眨眼道,“朕不是想成全你们吗?”
“我——好,好。”许思思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扭过头,朝旁边的廊柱撞了过去,“我会证明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