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呢,谁也不曾真的正眼看他,他只是一个有狗屎运的命定者,只是夜之航的儿子,甚至——甚至是用来还人情债的一个工具!
“难忘殿下还真是大方得很。”他笑了笑,终于站起身,目光冰寒若噬,了无温度,“原来朕在南王心中的价值这么无足轻重,只能用来还一个无名小卒的人情债?”
南司月想气一个人的时候,确确实实可以将那人生生地气死。
南司月回眸,浅笑,“棋已下完,陛下受惊了。还这个人情,只是本王讨个巧而已,陛下不用太过介怀。”
夜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南司月的注意力,却已经重新挪到了夜之航身上,“老王爷,又险胜你半子,这一次,总能给我一个明确地答复了吧?”
夜之航微叹。
是啊,这才是他布下的、真正的棋局。南司月走到这一步,便已经是赢了。
根本不用等一月之期满。
在这场争斗中,夜泉不如南司月,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
所以,他只能接受南司月的提议。
“这是我的扳指。”夜之航沉吟片刻,终于从大拇指上,抽出一枚莹翠欲滴的扳指,郑重地递给南司月,“有此信物,老夫的旧部都不会再为难南王,只是,南王也要信守自己的承诺。”
“老王爷放心,功成之日,便是我身退之时,如有违背,便如此椅。”南司月方才已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身侧檀木椅的扶手上,此时话音方落,那檀木椅立成齑粉。
夜之航的眸中划过惊异,随即,悄无声息地掩住了。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夜泉一直站得笔直。
那瘦削的、单薄的身影,甚至,有点微微地颤抖。
多么明显,他被无视了。
即便他千辛万苦,到了这样的高度,他们依旧不曾问询过他的决定,只当他是个棋子,或者——一个奖励品?
夜泉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站着站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真的,他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只觉得那么好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夜之航与南司月都已望向他,夜之航轻叹一声,他轻轻都走过去,扶住夜泉颤抖的肩膀,低声道,“我已经误了你多年,不能再误你一生,孩子……”
“谁是你的孩子?”夜泉猛地抬头,目光冷如南极最寒的冰川,薄薄的唇,却勾出一轮让人炫目的笑,那噙着的笑,与眼角的寒意,相映生辉,有种奇异的、璀璨的错觉,那么刺眼,让人心惊。
夜之航仍然平和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不杀我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敢杀我,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与夜之航的协议也就告终了,所作的努力也就付之东流了。”夜泉再也不看夜之航,他径直地走到南司月面前,盯着他,仍然在笑,“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想杀你,你只有挨打的份了?”
“夜泉。”夜之航在他身后低声道,“为父已经答应南王了。”
“那、是、你、的、事。”夜泉猛地转身,目中杀机顿现,“你凭什么一再主宰我的人生!是,我是你的儿子,对于这个事实,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可那并不代表,我要将自己的一生,都要放在你的手里、随你揉捏!夜之航,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取舍,你能不能不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为我做决定!”
“……很好,老夫选择帮南王,也不过是老夫的决定罢了,与你似乎并无关系。”夜之航被夜泉抢白了一番后,并没有什么恼意,只是转过身,看着面前与自己面容相似,但性情没有一点相同的夜泉,平静地驳了一句。心中却哀哀地叹了一声:他心中,终究是在怨的……、
怎能不怨呢?
夜泉怔住。
然后,他抬起手指,哭笑不得地指着夜之航,“对,你的决定,与我并没有关系。那么——”
他的声音猛地扬高,冲着殿外喊道,“你们这群猪还在等什么!且不说他不会杀朕,如果朕真的活着看着南司月离开这里,在场的每个人,都得死!”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很快明白了夜泉的意思。
只要南司月活着,他们就必须死。至于夜王的生死,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有了这样一句话,他们哪有不冲锋陷阵的道理。
之前投鼠忌器,所以才能让南王府的人周旋那么久,此时既然什么都不顾及了,又关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南司月目光一寒,其余人纷纷防守在他身前。
这确实是一个险招。
不会有接应的人,南司月赌的,便是夜之航的妥协。
现在,夜之航果然妥协了,可是,没想到夜泉会来这一招玉石俱焚的打法。
“王爷?”阿堵也退到了南司月身侧,见状,担忧地询示道。
“必须将扳指带出去。”南司月低声道,“不惜任何代价。”
否则,便是功亏一篑。
“必要时候,可以不用管我。”南司月又道。
阿堵一怔。
他回头看了南司月一眼,南司月的面色还是一样的平静。或者说,太平静了,反而透出一股让人胆寒的坚定。
“夜泉,不可妄动!”夜之航沉声斥了一句。
他知道,一旦夜泉真的杀了南司月,这一战将避无可避,南王府那边,将哀兵气盛,到时候,夜泉即便是赢,也赢得很艰难,在付出那么多代价后,又怎么还有力气去收拾那些如狼似虎的臣子们?
这一步走下去,便是绝路。
“你现在用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夜泉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夜之航,脸上笑意愈重,“你别忘了,是你自己刚才说的,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已经将你利用完了,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儿子。你的旧部,都会唯我马首是瞻——说起来,夜之航,你似乎也没有用处了……”
夜之航并不与他争辩,只是大步走到南司月身侧,正要开口劝阻大家,一并长剑不知何时,冰冷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父王,不要逼我。”夜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
众人皆是一愣。
夜之航也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