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疏雨终于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出身来,顾悦铭手下却有好几个手术等待着进行。
这些年的财务经理当的林疏雨大脑细胞想集体自杀,迈进三十岁这个门槛之前,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大事来,好对得起她这些年为工作付出的精力还有时间。
是时候,也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和杂志社的小周联系过后,她决定重返一趟高中学校。
小周是林疏雨在网上认识的姑娘,她们从开始聊天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知道她喜欢摄影,小周就把她推荐到自己工作的杂志社。林疏雨的作品也果然没有让杂志社的老板娘失望,这一合作,就是三年。
其实并没有和小周见过面,只是一直通过电话和邮箱进行联系。她们都觉得彼此之间需要适当的距离,才能够使那份感情保鲜至今。
高中毕业大概十年了吧,她没有具体数过。那个时间,恰好是她和顾悦铭分开的时间,她那时候觉得很挣扎,现在看来,不过是白驹过隙。
十年,多长啊。
原来毕业这么久,到现在她一次也没有再回去过,那个带给她一生中最为珍贵一段记忆的校园。
高中,十七岁,十年了,别来无恙。
没想到这次回去,竟然是为了给杂志社拍摄一组关于青春和回忆的照片。
回到旧日的小城,那个高中校园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大体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栋教学楼和宿舍楼。可见,学员资源丰富了很多。
这次回来,顾悦铭并不知道,他忙得顾不上问林疏雨的近期安排,林疏雨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必须要向他报备自己的行迹。
但是李毅却悄悄跟着她,跟着她把校园里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走完之后,他自己也终于不再对他们之间报什么希望了。
那间教室,高二十三班的教室,里面传来老师上课的声音,还有学生时不时回答问题的声音。
林疏雨望着教室南边那一排排熟悉的白杨树,它们被风吹动着,叶子哗啦啦作响。放佛看到十七岁的自己,和顾悦铭一起靠着扶手站着说话的样子。还有她和张欢一起打打闹闹的快乐。
光线的明亮,笑容的爽朗,眼神的清澈,那是只有年轻才有的模样儿。
那个小花园的角落里,她经常在那里读书,背单词,顾悦铭就站在一眼能够看到她的地方。倘若有天没有见到她,他就会生气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去读书?
林疏雨笑了,顾悦铭那时候,总把自己当作兄长,比她的父母对待她还要严厉。
还有已经覆盖上绿色草坪的操场,阳光明媚,微风朗朗。
早就没有之前熟悉的影子了,那块长满蒲公英的土地,已经被大片水泥覆盖。
林疏雨走到水泥地那块,却看到小角落里仅有的一小块地方生长着一小堆蒲公英,她把相机拿好蹲了下来。当林疏雨拨开那片蒲公英,那些小小的软乎乎的降落伞都飞了起来。
她看到地下刻着的一行字之后,在此时人群稀少的操场角落里,忍不住红了眼眶。
原来,原来顾悦铭回来过,他回来过。
那一行字写着:林疏雨,等你,悦铭。
他是不是等的太久了,才一气之下把她忘了来惩罚她。
现在再次回想起来,那些年她和顾悦铭之间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其实是林疏雨自己太过于无理取闹了。她什么都不懂,而他什么都明白,才把一切让人为难和挣扎的决定都自己扛了下来,他是这样克制而隐忍。
顾悦铭,既然如此,那么你欠我的十年,我要你拿一辈子来还。
是在这一刻,李毅决定放弃了。
站在你眼前这么久,你从未抬头看过我一眼。林疏雨,你的频频回头,也终于有了结果,他总算是没有辜负你,我也放心了。
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李毅是走不进去的,他认为自己当然比不过顾悦铭在林疏雨心里的位置。但是他们不能相提并论,李毅在林疏雨心里,早已经像兄长那样。
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微妙性,根本是无法通过时间来判断的。有些人认识半辈子,也没说上一句话。有些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了。
悄悄跟了一整天,看着林疏雨安排好了住处,李毅就回西安了。回去之后,他给费晓曼打了电话。
费晓曼还正在给一位病人交待注意事项和复查时间,等病人刚走才接了一直在响的电话。
李毅还有点情绪地说:“你怎么才接电话?一向不都接的很快的吗。”
“我刚才在忙着呢,李先生您有什么事请说。”
听完李毅说的话之后,晓曼在电话有点戏谑地说:“你这算不算是通风报信啊?,我真是不敢相信,你明知道告诉我之后我会偏袒顾悦铭,为什么你还要给我说?”
李毅笑笑,用一副洒脱的语气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我们看到自己的那片天空会感到踏实,温暖,幸福。我终于明白了,疏雨,她根本不属于我。”
“哎,你可别说了,你突然变得这么矫情,我还真有点不习惯。那你要是后悔了怎么办,会不会让我负责?”
李毅突然笑得很爽朗:“放心吧费医生,我李毅一向有担当,会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你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行,你发誓,不然我不放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说是不是啊李大公子?”
“你……好吧,我发誓……不是,我发什么誓啊?费晓曼你别得寸进尺啊,我给你说了,你赶紧去打小报告,说不定我还真反悔了明天就去找疏雨。”
“好,我不跟你贫了,再见!”
李毅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疏雨,你放心,不管有什么凄风苦雨,我都会守护着你。”
刚挂断电话,费晓曼就急匆匆地跑到心血管内科去找顾悦铭,他还有半个小时才能结束一场手术。
等顾悦铭终于出来回到科室,他已经忙的很疲惫了。
听费晓曼复述完,顾悦铭看了下接下来安排的工作,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天假期没有休,顺便就放在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悦铭就出现在林疏雨住的房间门口,刚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林疏雨被吓了一跳。
她本来以为,顾悦铭会因此而斥责她,因为她习惯了,以前每次做什么事情没有提前给顾悦铭说,他都会斥责林疏雨。
但是这次没有,顾悦铭不仅没有责怪她,还温言软语地问林疏雨,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很不习惯,很不适应。现在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就是顾悦铭,可她觉得不是。顾悦铭骄傲,自信,固执。而现在眼前这个人,他没有骄傲,也不自信,更固执,反而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给人的反差,就像是突然降伏了一个不可能降伏的野兽,让人有点受宠若惊。
“你,真的是我的顾悦铭吗?”
“我当然是啊,疏雨,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太忙没有时间陪你,你不开心了?你看,我现在来了,我来陪你了。”
五味杂陈的感受在林疏雨的胸口冲击着,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高兴,还是难过,但她笑着笑着,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了出来。
顾悦铭和林疏雨一起去了小城的高中校园,他对林疏雨说,这是他的母校,当初在这所校园度过了人生最痛苦的一段记忆,他不想再去想那段艰难的岁月。
那段岁月真的很艰难,可是顾悦铭,你就那么不愿意想起来吗?
问林疏雨时,她沉默半响,说她学习太差,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学校,不值得一提。
他们把学校的各个地方都一一走了一遍,教室,食堂,水房,科技楼,综合楼,操场,自行车棚。
顾悦铭记得所有关于这所学校的记忆,可就是记不起林疏雨。一幕幕有关于他们过往的情节在脑海里回放着,林疏雨心里的挣扎让她在痛苦与甜蜜的边缘徘徊。
她告诉自己,顾悦铭,我一定要让你想起来,我要让你想起来,我们不是刚刚认识,我们之间,隔着长长的十年。在十年前,我们曾拥有过,拥有过人世间最明亮的,最平淡却又珍贵的两年回忆,那些回忆支撑着我,才走过了十年的漫长岁月,再次来到了你身边。
和林疏雨并排走过那一间间教室的时候,顾悦铭脑海里会想起高中时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的情景。他们互相问候,一起上自习,一起回家,上体育课一起打羽毛球,一起坐在夏天操场的大树底下乘凉,一起带着耳机分享同一首歌。
这些历历在目的场景里有一个姑娘,只是太模糊,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儿。
但他现在拉着林疏雨的双手,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那张记忆里的脸,在顾悦铭的大脑里逐渐清晰起来。他突然停下脚步,以一种坚定又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林疏雨,他问:“我们,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