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华看着玄亦又说:“请让我的生命如汪洋大海一般,自由澎湃吧。我必须学会去接受,即使现实总是残忍,我也要一走流动着走下去……生命于我,就是对命运的抗争!”
生命,就是在不断的抉择中成长。
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但悠远的时光给予这位少年的是更多的噬心与磨难。
“玄亦带我妈妈离开这里。”
曼华的蓝眸透着坚毅与无畏,仿佛是淌过深海的鱼,有着绝对的坚韧;又仿佛是屹立在雪峰上的松树,有着绝对的挺拔。
他如此的骄傲,又是如此的自信。
仿佛经过一夜雪欺霜压之后,枝桠变得更加的抗压与坚挺。
玄亦还是不放心,因为现在安德烈还没有过来。
为什么还没有来?
主人难道是被仙奕给阻截住了吗?
它的心变得患得患失,七上八下。
不能再有人出事了,要不然,它无法左右顾及。
它想去帮安德烈的同时,更想留下来与这位血族少年一起奋战。
因为,这种激昂的情感,不是它所能控制的。
这是一种热血沸腾的激昂!
这是一种青春澎湃的奋战!
这还是一种互相勉励,互相激励的情谊!
好比战场上的兄弟,定要浴血奋战,马革裹尸还!
看到玄亦眸子里的担忧,还有迟疑不决的表情。
这使得曼华的心浮上了一层温暖之色:“你和笨龙很像,都担心我。可是……”
“让我留下来吧。命轮之盘太鬼诡了,没有人帮你,你绝对是出不去的。更何况你对天界一无所知。”
曼华笑了:“虽然,我的确是对这里一无所知。可是,人们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勇气是解决一切的法宝。没有勇气,什么事都畏首畏尾,注定是会一事无成。”
玄亦一时不知要如何反驳这位少年。
他的口才的确是惊人的好。
不管是正辩还是反辩,他都处理得相当出色,回答得相当得体。
你几乎找不到一个词去反驳他的观点。
他总是说得有根有据,合情合理。
果然是梨子的儿子,梨子虽然说的都是歪理,但也通常歪打正道。
可是,这位血族少年每说的一句,都打在自己的心坎里。
“我……真的想留下来。”
玄亦的眼睛透着坚毅与渴望战斗的神色。
它觉得曼华是一位很智慧和策略的少年。
跟在他的身边,不管前方是多困难的磨难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曼华走上前,眸子涌动,盯着玄亦说道:“你知道吗?你现在的任务很重。因为,你要守护我的妈妈,所以,请让我为妈妈做一些事好吗?”
他湛蓝色的瞳孔里涌起水花,很深密、很深密的水花,仿佛是浸透在水源深处的爱。
这份爱,如此的厚重。
这份爱,也是如此的深沉。
这份爱的名字叫“亲情”。
玄亦左右为难,它的心上下起伏着,激动地起伏。
它突然间爱上了这位血族少年。
这种爱,是喜爱之爱,就像要努力地守护一种东西。
如果你曾经有过想要保护的东西,就会了解这种奋不顾身的情愫。
它是纯洁的。
它亦是美丽的。
它结着一个关于梦想的果子。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样一枚要去守护的果子。
因为,这枚果子,是自己所有理想的结晶。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玄亦说道,它无法马上做决定。
因为,它不想自己后悔。
青云的死,已经让它耿耿于怀了。
为什么它要这么晚赶来,为什么不早点与青云说明白事情的起因与缘由。
只不过是因为,那把刺向它的剑,所以,它就躲避着这种痛苦。
它其实是知道的,那把刺向它的利剑,不是青云所为,青云只不过是被人利用。
可是,它终是有些耿耿于心的。
但逃避现实,不是长远之举。只会让彼此的误会越陷越深。
青云替它挡剑,把以前欠它的归还;却更让它的心陷入痛苦自责的深渊。
它应该明白青云的性格——牺牲自我、大爱于斯。
曼华盯着头顶上那轮太阳命盘说道: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从未为妈妈做过什么。所以,现在是我报答的时候了。”
玄亦低垂着眼帘,里面跳跃着火焰,熊熊燃烧着。
“麻烦你照顾我妈妈了。你现在的重担比我还重呢。”
曼华走上前,抚着变成巨型神兽的玄武。
他的衣袖拂动着淡色的蓝,仿佛是天边的云彩,悠然而遥远。
那袖底,如坠着一露珠的水雾,是浸湿的泪花和消逝的水银。
玄亦一时哽咽:
“能和你一起战斗,是我一生的荣幸。可是,你的生命是青云换回来的。”
曼华的眸子低垂如天上之雾雨。
他抿了下月牙型的嘴角,说道:“是的,我的生命是青云赐予的。所以,我的命绝不会这么短浅!玄亦,你要相信我。因为,我相信青云一直都在背后支持着我。”
他顿了一下,白瓷般清透的俊脸上,透着一抹坚毅的神色。
仿佛是一幅上色的绝品青瓷,正待着融入炉火当中淬炼。
青瓷,青瓷,极美的釉色;都是从淬火中诞生的。
至灵至纯,原是从苦难中走过;仿佛是暴雨后的彩虹在绽开如撕裂的花。
玄亦咬牙,最终点头。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去跟主人汇合了。”
曼华的眸光透着炙热的火与光,仿佛是从云层上投射下来的霞光,奕奕生辉。
“哦,见到我父亲,请代我问好。就说——我很好,请不必担心。”
玄亦定格住,闭上的眼睛,缓慢地转过头,说道:“为什么要说违心的话呢。事实上,你一点儿也不好。你叫我传这样的话,我是开不了口的。因为,我从不会说谎话。”
因为玄武刚直不阿的话,使得曼华的脸上露出了微风般的笑容。
“四大神兽中最威武不屈,最刚正不阿的神兽果真是你。嗯,我明白了。那你就什么也不说。认真地守护我妈妈。照顾好我父亲就好。”
“这些本是我的职责。请放心,主人在,我在。主人就是我的一切。”
“哦……”
“神兽找到了主人之后,主人的信仰,就是神兽的生命!”
曼华的唇瓣微动了一下,仿佛是一朵在午夜里盛开的曼珠沙华。
香飘四海。
花动天地。
在这刻,他重新认识了四大神兽。
虽然,依附主人而生,可是,它们的决心却可以憾动天地。
“主人的信仰,就是你们生命的一切,是这样吗?”
玄亦认真的点头,对于这一点,它们四大神兽是坚决执行到底的。
“是的,主人的命令,就是我们的一切。我们无理由一定要奉行到最后,完成使命。”
曼华点头,双手摊开,口中念念有词。
刹时,一团蓝色光圈,在他的手心中像瀑布一般流泄而出。
瀑布如水帘,横溢而出。
流溢得就像一条湍流的河水。
不一会儿,蓝光乍现。
瀑布旋转回迂。
一团蓝色的光圈在瀑布中发光发亮。
瀑布盘旋起来,越来越急促,直至形成一团首尾相连的瀑布云。
“我把你们送出去。”
曼华说着,就把这一片蓝色的瀑布云罩向了玄亦。
“这片蓝色瀑布云,会把你和妈妈安全地送出这个命盘。”
玄亦眸光波动,问道:“那你呢?”
“我?我当然自有办法。不要忘记,曼珠沙华是一朵妖孽之花,人们常说,妖孽活千年,所以,我的寿命定是长寿的。”
他说着,脸上带着很干净的笑。
自信的,清泠如月的笑容。
仿佛就是有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毫不畏惧。
曼珠沙华,绽放的时候,天地就会黯然失色。
他的笑,他的一个眼神,都是风华绝代,能让人刹间黯然销魂。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他的一举一动,仿佛能收纳风云,暗渡天穹。
而你只要见一次这样的笑,就会瞬间沉溺其间,甘心成为他的俘虏。
风云暗动,只因他的一抹淡笑,一瞬眼神——真是风流又风骚。
风光绝代的离骚。
玄亦还想再说话,可是蓝色的瀑布云已经启动了。
一团巨大的水波,盘旋着升上高空。
湍流如瀑,具有强劲的爆发力,如凝结着龙卷风,一直在高空上盘旋前进着。
太阳命轮,发射着阻截能量,阻止着这团蓝色巨瀑的靠近。
在炎炎烈日之下,梨子的苍雪之唇,开始干裂;细腻白皙的皮肤如开裂的土地,露出了贫瘠的纹路。
她的发丝,轻轻地飘动起来,如散开在空中的蒲公英,羽漫而侵涌。
她的手指,也轻轻地抬高,仿佛要触手而及一样珍贵的东西。
可是,虽然,她很努力地屈直,抬高,到了半途,还是猛地跌落下来。
就像是一只没有了斑斓翅膀的蝴蝶,被狂风暴雨所袭击,丢失了飞翔的本领。
她努力坚持着抬高的手指,还是如一缕断线的风筝,跌落了……丢失了……
一滴清泪划落在她脸侧的时候,也浸入到她零落的发丝间。
她干裂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听不见的哑语……
泪水,继续不可抑制的滑落。
她想说话,特别困难地想说话。
可是,上天一个机会也不施予她。
无情地剥夺了,她所有发音的功能。
泪水,晶莹剔透,却是透着哀伤的咏叹调。
很低,很低的咏叹调。
仿佛是沉入不见光明的海底,埋藏着希望的黎明。
玄亦背着梨子,拼命地冲向了命轮之盘。
却因为梨子的泪,使它停顿了几秒。
这泪,冰润而伤感。
仿佛凝聚着深厚的情感与依舍。
可是,它现在不能停止飞驰的速度。
因为,这团蓝色瀑布云,几乎消耗了安葵曼华所有的魔法能源。
他几乎是在用生命做赌博。
他在赌,赌太阳命盘的输与赢。
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去守护自己的母亲。
所以,它现在背负着这份亲情的重担,让它不能有所怠慢与顾虑。
“你是不是想要说什么?”
玄亦敛紧了心,悄然地问。
可是,梨子依旧发不出一言一语。
泪珠,如同一颗颗敲打在玉盘上的珍珠,嘀哒、嘀哒的响。
玄亦的眸子灌满了水花,它在前进与后退中,艰难地做着抉择。
在它背着梨子,冲进太阳命盘的时候,才发现前方有一人早已关在了命盘的入口。
他……在做着挣扎,可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蜘蛛网,深深地把他捆绑了起来,他动弹不得。
八根长丝如粗绳绑住了他的双手和双脚。
竟然把他的嘴巴也封上了布条。
那个熟悉的影像在玄亦的瞳孔内,慢慢地放大着,放大着……
突然间,它发现,一根毒丝如针,举上前,冲着捆绑的人挥舞着。
针如刺,仿佛灌着凛冽的寒风,俯冲而至。
这使得玄亦用更快的速度向前飞驰着,它的心如一支离弦的箭,疾驰狂奔。
怪不得主人这么慢,还没有赶上来。
原来,在入口就被蜘蛛网给缠住了!
它全身都绷紧了发条,向着前方那个蜘蛛网吐了一口气。
顿时,无数颗绿色的种子,像子弹一般,飞驰而去。
一颗颗的种子,沾上了蜘蛛网,然后,生根发芽,一条条的绿色藤萝,蔓延开来。
藤萝,开枝散叶,占领着蜘蛛网的领地。
一树藤萝,把那根毒针丝控制住了。
这使得玄亦暂时舒了一口气,呆会它赶到,救下安德烈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蜘蛛网在巨烈地晃动。
盘丝如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把他们全吞噬了进去。
四周全黑了下来,仿佛是被关进了一个巨洞中——暗无天日,寒冷如瑟。
玄亦敛紧眼眸,心中一下明了——它中计了!
因为,太过担心主人的安危,所以,心一惊,就落入了敌人早已设好的圈套中!
它的胸口翻滚着气浪的时候,传来了仙奕的声音:“好好呆着吧,乾坤袋也不是这么好进的!”
在此刻,玄亦沉下心,冷静镇定。
它全力保护着梨子,以免她受到攻击伤害。
而安德烈已在蜘蛛网中晕眩不醒了,很显然的,他中毒了。
玄亦从蜘蛛网中小心地抱下了安德烈。
安德烈的脸上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到不可闻,如果再晚来一步,他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他本身的已无多少魔法了,为了对付仙奕,安德烈不得不把体内仅存的海族能源给逼出体外。
他调用海族的魔法无疑是在拼命做最后一搏了。
这大量地消耗了他的体力,以至于他无法再使出多余的力气来逃脱这个阴冷又潮湿的蜘蛛网。
安德烈轻翕着眼帘,卷曲的睫毛处还挂着湿湿的泪痕。
他的嘴角抖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断断续续地说……
他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冷汗颗颗淋湿而下。
玄亦凑近前,静心地聆听。
安德烈的嘴角一上一下的抽动着,仿佛在叫着谁的名字,声声切切,凄凄凉凉。
玄亦往他干渴的嘴里倒入了水源,声音才渐次的明朗:“曼华、曼华……曼华……儿子,你在哪?……”
泪珠从他的茂盛的睫毛边滚落,零碎如花,泛着凄凉的点滴星光。
玄亦握紧他的手,紧紧地;然后,一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开始有些松动。
它拍着安德烈的手,说道:“他……他……”
哽咽之后,它开不了口,只是泪光闪烁在瞳仁深处。
瞳孔内,那位笑起来很皎洁干净又风流绝代的血族少年,却是离它越来越遥远了。
还处于冥想中呼喊的安德烈,依旧不依不挠地呼唤着:“曼华……我的儿子,你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泪水如波涛暗动了几下,玄亦紧崩的嘴角,如撕裂的绸缎,回答:“他叫我传话给你——他……很……好。嗯,很好。”
嘀哒,泪珠崩落在它的手心上,一片的沁凉荒漠——它终是学会撒谎了。
玄亦抚上安德烈的额头,才发现他正在发高烧,头滚烫如开水在沸腾。
所以,他一直在流汗。
玄亦擦拭着他的额头,眸光变得锐利——蜘蛛网的毒,必须得赶紧逼出来。
可是,安德烈还在病痛中挣扎着,叫喊着,他整个人的意识是处于一种可怕的梦境中,似乎一直在黑夜里独自奔跑着寻找着什么……前方一片的黑……黑得不见五指,只有寒风如刀,迫在眼前!
“曼华、曼华……”
他双手伸长,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安慰一下他那颗焦虑担忧的心。
心如同被利器剜掉,空荡荡的,只有寒风在里面来回的穿梭与哭泣。
黑夜、寒雨、如刀、阴冷。
玄亦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输了一股热气,不一会儿,从他那微微向上弯的嘴角溢出一些黑色的气体。
黑雾如烟,有着猖狂的面孔。
玄亦的眸光变得幽深而凛冽,仙奕运用冥界的东西,如此的自如,如此的狠毒。
天帝,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吗?
还是,你只是冥王,心都被墨染黑了!
黑雾散尽之后,安德烈的高烧退了,苍白的脸色,慢慢地恢复。
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求生的木桩。
玄亦轻叹了口气,它的嘴角有些发白,冥界里的生物,果真不是这般容易对待,消耗了它不少能量。
那蜘蛛毒,已侵入安德烈的血液中。
如果,晚来一步,由血液输送到心脏处,就完蛋了!
一入天界,深渊似海。
前方如夜,光明难觅。
安德烈恢复了许些知觉,手指头动了几下,发出声音:“梨子、梨子……你在哪?”
他还是不能睁开眼睛,头痛还是像地震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玄亦把他的手放在了梨子的手背上。
顿时,安德烈不再乱动了,仿佛心安气定了一般,他焦虑的心在此刻有了依靠的地方。
他收紧了手指端,如捧着一泉生命之水。
在乾坤袋内,密不透风。
黑得深透,不见四方。
玄亦抬起手指,冲着手指吹了一口气,啪啦,一声,一束火焰在他的指头上点燃了。
安德烈的脸还透着疲惫,可是,因为感受到了梨子的气息,所以他平静如雕,安宁似海。
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亲情一般的温暖感觉。
只要她还在身边,那他就还拥有着一切的一切。
当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时候,而她还在,那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
安德烈轻轻地问:“玄亦……”
玄亦立刻凑上前,把手放在安德烈的另一只手心中。
“我在的,主人。”
“你……见到曼华了吗?”
安德烈平缓地问,他知道玄亦肯定知道曼华的下落。
“他……他现在很好,他希望你不要担心。”
玄亦说完之后,就沉默了。
它的心底里万分的难受——叫一个正直不阿的人说两次谎,那就犹如在割它的肉,一层又一层地割。从肤至骨髓。
其实,表面的痛,还不算什么;如果违背意愿说话,简直就如刺刀入心。
安德烈听后,点头:“谢谢你,玄亦,谢谢你替我救了曼华。”
玄亦低下头,它的双色阴阳眼,如同浸在水波中,瑟风荡漾。
一滴泪珠,如一颗钻石,噼啦一声,砸落了下来。
“主人,曼华不是我救的,是青云。它用自己的生命延长了曼华的寿命。”
泪珠滚烫,灼伤了安德烈的手。
安德烈的心充满了哀伤,哀伤如潮汐,渐次地汹涌:“用千年一瓣的雪莲能救青云吗?我知道你跟青云的情谊很深厚。”
玄亦不语。
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别,它与青云的缘份已永久断尽!
在这个世上,也许能永恒的东西就是生离之别——生死与离别。
在这个世上,也许最遗憾的东西就是阴阳相隔——天堂与地狱。
在这个世上,也许能做的只有现在,还拥有的能努力珍惜的现在。
安德烈没有听到玄亦的回答,他的心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是失去了。
安德烈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虽然头还是疼痛得厉害,可是他还是很努力地站了起来。
“玄亦……”
他拍着它的脑袋说道:“我知道你很伤心。”
“主人,我没事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