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娉婷第一次见到顾君川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青年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那时她和同为大二学生的顾君舟去爬山,累得气喘吁吁,要不是顾君舟拉着她,她根本坚持不下去。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顾君舟接到个电话,说自己哥哥刚好在附近,一会儿来山脚下接他们回学校。
那是宋娉婷第一次知道顾君川的存在。
两人下了山,在黑乎乎的路灯下见到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姿态随意地倚在车上,手机屏幕映出他略显坚毅的下巴,和顾君舟很像,又有明显的不同。
“其实你不来也没事,我对这一带很熟。”顾君舟看到青年,态度有些冷漠,“你自己要来的,回去别说我又欠你人情了。”
他把宋娉婷推进车里。
顾君川笑笑,什么也没说,等他们上车,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往学校开过去。
顾君舟累坏了,一上车就开始犯困,眼睛眨啊眨的,最终抵不过头一歪,打起了轻鼾。爬了一天的山,宋娉婷也累了,但是她不好意思在陌生人的车里睡觉,于是开始没话找话,问开车的青年:“你是君舟的大哥?你俩长得还挺像的。”
顾君川微微一笑:“他很少提起我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兄弟俩的关系不咋的,但直接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就很失礼了,宋娉婷的教养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于是她也笑:“我跟君舟见的也不多,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样的,不过现在看来,你对这个弟弟是真好。”
“他要是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两人就着顾君舟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聊起来了,宋娉婷发现,和混不正经喜欢搞怪的顾君舟相比,顾君川简直担得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无论是眼界胸怀,还是举止谈吐,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比还是大学生的他们得体太多、优秀太多。
这样一个男人,应该会很受爷爷喜欢吧?
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了这个念头,宋娉婷把自己吓了一跳。顾家是A市赫赫有名的富豪,宋家也不弱,随着这几年两家生意上的来往,长辈们有意让下一代多多接触,如果能结个姻亲,是再好不过。宋家现在的主人,也就是宋娉婷的爷爷一得知孙女和顾君舟在同一所大学,早就明里暗里嘱咐过,让她“多和顾家小子来往”。宋娉婷并不反感这种事,相反,她觉得和圈子里的人交往能让长辈们开心,自己就会很开心。没错,宋娉婷就是这样一个孝顺听话的女孩。
只不过,宋娉婷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习惯了享受来自外界的宠爱。顾君舟的性格贱兮兮的,鬼点子特多,还喜欢捉弄人,有时候会忽略她作为女孩的感受,甚至会故意整蛊她。宋娉婷虽然不介意,但打从心里说,她还是希望能和性格温柔一些的人做朋友。顾君川的出现,完美契合了她的想象,甚至契合了宋家对未来女婿的所有标准。只可惜,顾君川比他们年长一些,已经离开学校了,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宋娉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他。
命运似乎还是会把她和顾君舟绑在一起,不过上天到底是仁慈的,为了替宋娉婷另寻一个更适合的男朋友,他们的大学生涯出现了一次变故。
那天,一个圈内的少爷过生日,宋娉婷和顾君舟也在受邀之列。除此之外,顾君舟有个要好的哥们江嗣也带着女朋友来了。生日派对办得十分热闹,男生们开了十几瓶价格昂贵的红酒,可惜顾君舟酒量太差,没几杯就晕了,宋娉婷把走路歪歪斜斜的他送回房间,刚出来,就撞上一双温润的眸子。
“宋小姐?”顾君川一身昂贵西装,显得英气逼人。他似乎开车开累了,将领带微微扯开,透着一股随意且禁欲的气息。他微微低头看着宋娉婷,表情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宋娉婷看他一眼,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顾君川,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君舟还好吗?”
“他在房间里,有点醉了。”宋娉婷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过生日的那位少爷和我家是世交,我理应来送一份礼物,只是今天忙于谈生意来得晚了。”顾君川顿了一下,凝视了宋娉婷一会儿,轻声说,“多谢宋小姐照顾君舟。”
“不客气,照顾朋友是应该的。”宋娉婷脸颊微微泛红,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说,“我先走了。”
“我送你。”
生日派对来了十几号人,别墅里住不下,寿星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订了几个套房,给女生们住。顾君川亲自将宋娉婷送出门,看着她和其他女伴上了车才返回。次日,女生们打算撤了,数了一遍人头,发现少了个人,江嗣的女朋友李薰不见了。那个女生不是她们圈子里的,但却是江少爷的女朋友,女生们不敢大意,连忙便喊了男生一起去找。十几分钟后,别墅那边来了电话,说发现李薰在顾君舟房间里。
宋娉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出事了,连忙赶回去,果然看见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从顾君舟房间里出来,江嗣瞬间失控,举起拳头朝顾君舟面门砸了过去。很快,两个大男生打成一团,顾君舟也是个狠角色,反击的时候拳拳到肉,把江嗣揍得鼻青脸肿。要不是被其他人拉开,恐怕就要叫救护车了。
“别打了!”那个叫李薰的女生冲到江嗣面前,倔强地说,“江嗣,事到如今,我就跟你摊牌吧,我有了别的男人,我们结束了!”
“你……”江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看看一脸愤怒的顾君舟,甩门而去。
李薰环顾众人一圈,最后对顾家兄弟点点头,也跑了出去。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当事人顾君舟,他十分敏感地变了脸色,怒道:“不是我!我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大家都没有说话,用表情表达了一切。顾君舟气坏了,一把揪住顾君川的衣领,质问:“别人不信我,你是我的亲兄弟,总该知道我的为人吧?”
顾君川沉默了一会儿,挣脱了他的手,低声说:“你先冷静一下,想好这事怎么说,咱们还得回去跟父亲和江家那边交代。”
“顾君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君舟暴跳如雷,仿佛随时都要打人,宋娉婷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顾君舟!”
顾君舟的怒火一下子泄了,他扭头看向宋娉婷,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愤怒又带着一丝脆弱。宋娉婷明白,他想要信任,想要支持,好让自己不至于变成被众人唾弃的对象。
宋娉婷亲自送他回房间的,知道他确实有些醉了,不太有可能对一个女人做出些什么,但李薰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房间里出来的,就算这件事有些许疑点,只要李薰站出来说明,就可以洗刷他的清白。
李薰没有,她的话含混不清。
但宋娉婷却敏锐地发现,这是一个时机,一个对她来说,可以终止和顾君舟暧昧关系的绝佳时机。她略略思索了一下,有些抱歉地对顾君舟说:“君舟,你跟你哥回家吧,大家都先冷静一下, 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你也不相信我?”顾君舟一脸失望,甚至有些想笑。他发现,原来所谓的亲人、朋友,也不过如此,一个个虚伪至极!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友好和关爱仿佛是对方的一时兴起,到了关键时刻,一旦涉及名声和利益,他们跑得比谁都快,连一丝信任都吝于施舍!
“好,你们不信我,你们不信我……”顾君舟反复念叨着,落寞离开。
看着顾君舟的样子,顾君川很是心痛。宋娉婷有些心虚,甚至不敢去看顾君川的眼睛,只轻轻说了句“我回家了”,便匆匆离开。
二十年来,这是宋娉婷第一次做出有损朋友义气的事。但是她安慰自己,只要李薰站出来说清楚真相,一切就会好的,顾君舟不会有什么事的。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李薰的确在几天后站出来了,却是带着一纸检查报告。
“我怀孕了。”她亲自去顾家说明情况,“我和顾君舟日久生情,虽然我表面上是江嗣的女朋友,但我和顾君舟私底下已经见了很多次,这个孩子是他的。”
顾铭摔了杯子。
宋娉婷没有在场,但这件事闹得太大,从各个地方听说了这场闹剧的细节。顾铭给了李薰一大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并永远离开A市,然后勒令顾君舟退学,准备把他送去国外,眼不见心不烦。
宋娉婷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以她对顾君舟的了解,实在想象不出他会如此随便就让一个女人怀孕。顾君舟的确爱玩,但他一定不是故意要做出这种事来伤害顾家和江家颜面的。她打算去帮顾君舟求求情,但听说了此事的宋家爷爷态度大变,禁止她再接触顾君舟。
没过几天,顾君舟就离开了A市,断绝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给他和宋娉婷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顾君川来找宋娉婷,想替顾君舟道歉。看着面前风度翩翩的青年,宋娉婷摇了摇头,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很难过。”
“抱歉,顾家让你失望了。”顾君川很清楚,宋娉婷是出于为家族考虑的缘故,才会和顾君舟交往的。
“别这么说,这是当事人的责任,和家族无关。”
“你还会相信顾家吗?”顾君川看着的眼睛,试探性地问,“……比如我?”
宋娉婷有些愣住,不知道他这样暧昧的问话是出于什么目的,生怕自己想多了。
见她迟疑,顾君川笑了笑,及时化解了尴尬,说:“我只是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宋小姐今后的择偶观。”
顾君川起身告辞,宋娉婷还在发呆。宋爷爷走过来,看着孙女意味深长地说:“顾家老大还不错,不会像老二那样荒唐。”
宋娉婷心里微微一紧,爷爷这是想戳破什么吗?但宋爷爷仿佛只是随意点评,没再像以前一样让她主动去和顾君川交往,像是知道顾君舟事件给她造成了一定打击。
宋娉婷回到了学校,平稳度日。她容貌出众,性格温婉可爱,不乏追求者,但她深知肩头的责任,没有轻易答应和别人交往。时光缓缓流逝,她和顾君舟都淡忘了彼此,开始了全新的人生。大四毕业舞会,顾君川作为杰出校友来给学弟学妹们送祝福。再次见到那张英俊的脸,坐在台下的宋娉婷有点恍惚。
舞会开始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吃东西。大学四年,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比如和顾家攀亲却遇上渣男啦,比如对爱情彻底失望啦,比如看似温柔实则冷漠不好追啦……诸多标签贴在她身上。纵然她长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却没有几个男生上前,都怕撞了墙。
这两年,顾君川协助顾铭管理集团生意,风评逐渐上升,堪称是A市红极一时的精英人物。他一来到舞会现场,无数心生崇拜的迷妹们上前,簇拥着他来到舞池。
“他都是做总经理的人了,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怎么还会看得上我们这种没有二两肉的学生妹呢?”宋娉婷轻叹了一声,忍不住为同学们感到惋惜。
当然,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尽量避免让自己去注意顾君川,但不料,嘈杂的人群却往她这边移动过来了。像是国王出巡般,顾君川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绅士地伸出一只手,诚恳地邀约:“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幸与您共舞一曲吗?”
宋娉婷微微愣住。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自己?
见她发呆,顾君川主动去牵她的指尖,顺其自然的,宋娉婷把自己交到了他手上。顾君川带着她滑向舞池,轻声问:“宋小姐,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是我的出现影响了你的心情吗?”
宋娉婷抬头看他,咬了咬唇,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一来到这里,眼睛就无法从你身上移开。”顾君川压低了声音说,“宋小姐,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的魅力吗?”
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在她耳膜瘙痒,宋娉婷承认自己被哄得开心,忍不住笑了。
“我的魅力只有你看见了。”
“嗯……早就看见了。”顾君川沉吟了一会儿,告诉她,“从几年前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
宋娉婷忍不住心一跳,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我想再次问你一句话,你还相信顾家的人吗?比如我。”顾君川问,“如果你已经放下了过去,试着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你是认真的?”宋娉婷压抑不住内心欣喜。
“当然。”顾君川轻叹,“我等你做好准备,已经等了两年。”
宋娉婷抓紧他的肩膀,情不自禁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两人随着悠扬的音乐转圈,她华丽的裙摆一次又一次绽放,像夜里最绚烂的花。
终于,她等来了命运给自己安排的,最合适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