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烧烤，清冷的店里有两个满面愁容的人。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有个光头帅哥连着几个周末来店里吃烧烤，只点素菜，堪称是一众无肉不欢的馋嘴食客里的一股清流。那位帅哥虽然看着年轻，但一脸菜色，从没见他露出过稍微剧烈一些的情绪，看起来有些麻木。这位客人经常在周末白天光顾烧烤店，除了点菜，什么话也不说，搞得店主父女俩都被传染得有些抑郁了。
何欢偷偷跟何爸爸说：“我觉得这个人可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才会这么厌世。”
何爸爸：“唉！”
本着怜悯之心，何欢给那位客人免了一次单，又多次赠送小菜，要说对方确实足够自闭了，连句谢谢也不说，每次吃完，抹嘴就走，不留下任何让女孩搭讪的机会。
“爸，我走了。”何欢收拾好餐桌，准备跟何爸爸道别。
她只有周末会来烧烤店帮忙，平日得忙自己的工作。眼看天色不早，何妈妈马上就采买回来了，上晚班的阿姨们也快来了，她就不需要在这里帮忙了。
说起何欢的本职工作，那可是相当接地气——成人用品公司的在职员工。他们公司每个月都会给员工发放大量福利，数不尽的安全套和情趣用品，公司关心员工的个人性福是好事，但对何欢这样的母胎单身狗就不合时宜了，公司福利都被她堆积在家，正拼命想办法卖出去。
周末的傍晚时分，正是情侣们出来逛街玩耍的高峰期。何欢带了个鼓鼓囊囊的包，驱车来到市中心，穿梭于各个大街小巷，满面笑容地踏进每一家酒店旅馆。
“何欢，你来这儿干嘛？”一个尖细的女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何欢扭头看去，好巧不巧，居然在酒店里遇到顶头上司。她下意识想藏起包包里的东西，但眼尖的上司已经看到了，踩着12厘米的细高跟鞋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亲切地说：“没想到你周末还想着帮公司谈合作，这种敬业精神真是太值得其他同事学习了！”
何欢尴尬地笑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公司是我家，发展靠大家嘛！”
“市中心附近的酒店我都谈妥了，你就不用白忙活了。不过你这么为公司前景考虑，我这里正好有个任务交给你去做。”上司拿出手机点开地图，指着某个区域说，“这里有个新开的商场，你去跟万全集团的人谈谈，我们老板想在他们商场设立专柜，你务必把这件事谈妥。”
“专柜？”何欢瞬间感觉到压力山大。干他们这行的都知道，天朝人注重影私，成人用品店大多开在不引人注意的街边小巷，无论哪个城市的商场，连杜蕾斯都没什么影儿，何况他们这种小牌子？
上司看出了她的犹豫，又加了一句：“要是办成了这件事，这个月的奖金翻倍！”
“我试试。”一听到有钱，何欢咬牙应下。不就是设立个专柜么，她现在就去谈！
上司笑逐颜开，鼓励了她几句，一扭一扭地离开了。何欢打了个车去那家新开的商场，找了他们经理谈合作，然而出师不利，对方一看到她拿出来的“公司产品”，脸色大变，连连拒绝。
“很抱歉，我们无意设立此类产品的专柜。”
“经理，您再考虑考虑吧！我们家的产品真的十分好用，我先送几盒给您试试。”何欢抓了一把套套盒子出来，放在经理面前，笑眯眯地说，“我们的产品质量十分过硬，一定会大卖的！希望您能撇开传统眼光，给彼此一次合作的机会！”
“这个我实在做不了主……”经理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只好说，“看在贵司合作态度真诚的份上，我可以向上面提交申请，但结果如何就不敢保证了。”
“谢谢您！”何欢又掏了几件情趣内衣出来，一股脑堆在桌上，“祝您生活美满，家庭性福！”
……
从商场出来以后，何欢还记得那个经理微微涨红的脸色，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她知道，设立专柜的事情希望不大，不过上司十分关注这件事的进展，不一会儿又发来微信了解情况，何欢感觉压力很大。
她给闺蜜陆夕乔打去了电话，对方正陷入热恋，根本没多少精力理会她，何欢一脸郁闷，这事还得靠她自个儿想办法。
经过一周的奔波，万全集团旗下商场的经理羞涩地给她回复：“……东西好用，但设立专柜的事免谈，上头态度明确地否决了。”
何欢忍不住仰天长叹。
陆夕乔邀请她周末去参加男朋友顾君舟的餐厅开业仪式，何欢只好暂时把工作放下，随便化了个妆赴宴。刚到餐厅，她就发现街对面站着个眼熟的人，清冷面容，毛线帽子，略显苍白的唇色，感觉病气还未散干净……这不是她家烧烤店的常客……绝症先生吗？
陆夕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兴奋地朝对面那个人挥手，在她耳边说：“还记得不？我之前说要给你介绍个高富帅对象的，喏，就是这个，不错吧？”
“他……”何欢疑惑地眨眨眼，“什么高富帅？”
“万全集团老总的独子，江嗣！他以前在城郊寺庙里修行，前段时间还俗了，待会儿我给你们制造机会，你要把握住哈！”
“他就是江嗣？”何欢有点懵，她早就从陆夕乔那里听说了江嗣的事，知道对方是个为了前女友出家的和尚，但没想到竟然是他？！
也就是说，人家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只是单纯因为常年吃素和闭门不出，导致有些营养不良。
眼看江嗣朝这边走过来，何欢有点尴尬：“呃……”
江嗣早就看见了她，却没有多么意外，在陆夕乔的介绍下，简单打了个招呼。不过他们没机会深入了解对方，因为江嗣的前女友突然带着个孩子出现了，把开业仪式搅成了一锅乱粥。
那个叫李薰的女人声称孩子是顾君舟的，要他负责，陆夕乔整个人都不好了。江嗣看着这场闹剧，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讽刺神情，转身走了。
一个为了女人出家做和尚的江嗣……陆夕乔像介绍他给自己做男朋友？何欢撇撇嘴，感觉有点怪怪的。
陆夕乔冷静下来以后，没心思解决自己和顾君舟的事，而是忙着给何欢牵红线。她说：“你们公司不是想进驻万全集团的商场吗？这事可以找江嗣！我帮你约他！”
老实说，自从知道江嗣曾经为了前女友做过那么奇葩的事情以后，何欢就没心思跟他搞对象了，不过抱一抱大腿还是可以的！她笑眯眯地说：“万全集团的商场要是能让我们公司入住，我就包了江嗣以后的套套。”
事实证明，这条路子行不通。
江嗣要求在顾君舟的餐厅见面，陆夕乔不可避免地和顾君舟碰上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何欢受不了情侣吵架，暗示江嗣跟她出来。两人走在路上，江嗣不喜欢说话，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神情十分清冷。何欢瞅了瞅他的侧脸，心想这人帅是帅，可惜是个闷葫芦。
“没想到你就是江嗣，以前你来我家店里吃烧烤，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整天戴着帽子，脸色也不太好，给了你好多优惠哈哈哈哈……”
江嗣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咳咳。”何欢的笑声仓促收场，这也太尴尬了！要不是有求于人，她才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呢！
“我说错话了。”她正了正脸色，说，“其实我叫你出来，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在万全集团旗下的商场设立专柜，我想请你帮忙向上面申请一下，这次合作绝对是双赢的！”
江嗣停步转身，何欢只顾转身，猝不及防撞在了他胸口。她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被撞痛的鼻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嗣低头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了，而且微微湿润，看起来十分脆弱。他呆了一会儿，淡淡地说：“生意上的事，我不管。”
“呃……”好吧好吧，何欢认栽，就当她这回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江嗣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看了看表，随便找了家餐馆进去。何欢不情不愿地跟进去，两个人互相沉默地吃完了饭，各自回家。
江嗣本来要去买单，何欢先一步站了起来，说：“今天说好了要请你吃饭的，我来吧！”说完，她不管江嗣作何反应，直接跑去结账了。
她不想再跟这个家伙扯上任何关系，卖完这个面子，以后最好不要再联系了！
江嗣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疑惑：这个女人想通过自己和商场合作，明显是想占大便宜，这会儿却抢着买单，怎么回事？
钢铁直男江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何欢划入了陌生人的名单，她才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从餐馆里出来，江嗣招了辆车，本来是想给何欢的。没想到何欢主动后退一步，微笑地朝他挥手，江嗣只好自己上车。
何欢目送出租车驶远，在心里骂了几声：“蠢直男！”
江嗣不愿意帮忙，何欢也不想勉强他，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再试试。要是这回还不成就真算了，顶多不要奖金了，再被上司数落几句，总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定主意，她趁着周末人多，带着大包小包的情趣用品奔赴商场。经过一天的奋战，她带着销售成绩单去找了经理。
经理看着她亮出来的销售额，轻咳了一声说：“抱歉，这事我没法做主。”
“您能再帮我申请一次吗？让高管们看看我们产品的销售成绩！”何欢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这样的决定对我们公司来说也是大胆的尝试，一旦成功，回报绝对超值！”
“对不起，何小姐，我们这边实在没法合作。”经理想快点把何欢送走，不想再听她在这里叭叭叭，说得他都快动心了。无奈这项合作是上面否决的，他没办法帮对方。
何欢垂头丧气地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忽听先前还冷漠的经理突然变得热情起来：“少爷！”
何欢抬头一看，只见迎面走来一个戴帽子的男人，面如冰山，目光清冷，是闷葫芦江嗣。江嗣看见她，眼底有一瞬间的讶异，走过来问：“还没解决呢？”
何欢本来还想再跟经理磨一磨，一看见江嗣，她的热情瞬间冷却，无动于衷地说：“我先走了。”说完，她飞快地跑开。
“少爷，请问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经理围着江嗣打转，一脸讨好地笑。
江嗣看着何欢的背影，问：“她是来谈合作的吧？你们为什么不支持？”
经理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江嗣眉头一挑：卖……套套？上次何欢没跟他说清楚，原来烧烤店西施的本职工作是卖成人用品的，这让他有些意外。话说，她就这样拎着一大包套套来跟别人谈合作？果然，陆夕乔认识的人里没一个正常的。
何欢跑到商场门口，一看外面正下雨，只好找了个角落站着。冷不防有人靠近，从她包里抽出一盒露出来的套套出来。她警惕地回头，却见江嗣一脸好奇地打量那个安全套的包装盒。
“你干嘛？”她正不爽，语气自然不太好。
“原来你是个卖套套的小女孩。”江嗣看了半天，把盒子塞回她包里，摇摇头说，“商场不会设立专柜的，我们这里经常做亲子活动，到了周末，儿童尤其多，家长看见这类产品，会跟有关部门投诉，麻烦。”
就会说风凉话！何欢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求你帮忙。”
她把包包塞得严实一点，不住往外面望去，祈祷雨快点停。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身边的人还没走，忍不住问：“你跟着我干嘛？”
江嗣歪头瞧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你生气了。”
“谁跟你生气？”何欢翻了个白眼，“八根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我没那工夫。”
“因为我没有帮你促成合作，所以你生气了。”
“别把我说得好像只会占你便宜。”何欢顿了一下，说，“本来咱俩也不熟，你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不熟的问题。”江嗣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是我从未插手过集团的事务，我一个边缘人，不好干涉他们的正常工作。”
“没让你解释。”何欢有些无语，“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江嗣见她板着脸，只好离开，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指着她手里的包说：“这些东西，我买了。”
“全要？”有人帮忙清库存，何欢自然高兴，不过她担心这位少爷的身体，要把这么多套套用完，很伤身呐！
“嗯。”江嗣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准备加她微信付账，“专柜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只能照顾一下你的生意，算是那天你请我吃饭的报答。”
“给！”何欢收了钱，把包往他手里一塞，忍不住想，江嗣可能是做和尚憋坏了，现在一还俗，要把几年攒下来的精力都发泄完。
“寄我家去，同城快递。”江嗣没伸手接，“我没车。”
“你堂堂大少爷没车？”何欢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江嗣皱着眉头看她。
何欢想起了之前见的那次，他好像确实没开车，于是只好说：“行行行，我给你寄。”
江嗣满意地点点头，发了地址给她，扬长而去。
虽然奔波了一天没啥结果，但好歹把家里的存货清掉了一部分。何欢联系了快递，当场把东西寄走，准备好好想想说辞，周一得去面对上司的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