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一面看着台上,一面用左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和着节拍。
旁边的李大小姐也不说话的,只管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样的气氛倒显得有些诡异了。
惊蛰放下了帘子。
方才到镜子前坐下,想要去掉头上的簪花,便听得前面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紧接着锣鼓其收,前面一通全闹了起来。
惊蛰听得有人在喊:“快来点人过来帮帮忙!”
惊蛰心下一突!“白露?”
惊蛰慌慌张张的跑到前面,掀开帘子便看见白露一脸失魂落魄的倒在地上,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杆红缨枪。台下好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围在一起,好像在抬一个人。
惊蛰走过去望了一望,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白露?”她回过头来看看白露。
白露迷茫状的抬起头来看她,又看看手中的红缨枪。张了嘴嗫嚅了半响。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失神的功夫,然后……手中的枪便飞出去了……”
白露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两眼只管定定的看着一处。
惊蛰看时,只看见庄生一个转身的背影。
“他恨我了……”白露垂下了头。
一位中年美妇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我的臻儿若是有事,定拿你是问!”
好好的一场宴会落得这么个结果,袁大官人非常不爽。十三珠连连道歉。
袁大官人冷哼:“你道歉有用的话,我的孙子也就醒过来了。”
十三珠陪笑道:“小少爷的情况我们方才也都知道了,待小少爷醒了,我们自当赔礼道歉。还请袁大官人消消气,其他都还好说。”
袁大官人摸摸厚重的肚子:“按理说我们都是熟人了,自然一切好说。我也不贪心,你们廿四楼的生意我也一向是知道的,你给这个数,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说话间袁大官人比出个三。
“三百两?这好说,回头我便让人给你送到府上。”
袁大官人老眉一挑:“三百就能赔偿我孙儿的损失么?这可是我唯一的孙儿!少说也得三千!你们廿四楼的生意这么大,我便不信拿不出来。”
白露脸上霎时一白,抬头看那十三珠。
十三珠笑道:“袁大官人真会说笑。三千两,我们这些钱又不是抢来的……更何况,你家的小少爷,我们大家也都知道,多年来就是个病秧子,风吹得大了都能倒下去。我承认我们是有错处,但也不至于要价要到这个份上吧。毕竟我们大家都是看见的,那红缨枪飞下来的时候只是打着了小少爷的手臂。”
“胡说!”袁大官人拍案:“谁看见的?就你们看见的!明明是打着了脑袋!不然我的孙子能晕过去?”
白露一惊:“没有打到脑袋!若是打着脑袋,那一棍子下去,还能不留血?”
正要起争执之时,忽然下人来报,小少爷已经醒了。
十三珠笑笑:“既然小公子醒了,那我们便去看看,顺便赔礼道歉。”
袁大官人“咳——”了一声。
“这便不必了,臻儿身子弱,刚醒来不好去打扰他。既然都是熟人,臻儿也醒了,那我们就简单的处理了,你们的歉意我领了。三百两就三百两。算是卖你们家老板一个面子。日后臻儿若有什么不适,再来找你们算账。”
“正是这个道理。”十三珠笑笑。
回到楼里,十三珠不由冷笑:“真是不识好歹,一口一个臻儿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平日里是怎么待他那个宝贝孙子的。”
说到宝贝孙子几个字时,十三珠重重的咬了这几个字。
“若不是他自己嫌弃袁臻是个傻子,那袁臻能是这么个弱不经风的身子骨?还想从我们身上讹钱,还真是狮子太开口!当我们是白痴呢。”
廿娘笑道:“也是他们自己人都不配合,人醒了立刻来报,也让那姓袁的唱不下这出戏。”
“可不是……只是……白露,今天的事,我想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白露跪下:“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
“太感情用事……”
“你倒也是知道的呢。”十三珠冷笑:“人家都已经定下亲了,在那里你侬我侬的也是正常的,你不是自己心里也有准备了么,怎么还犯这样的错处?”
白露摇摇头。“以后不会了。”
“以后?上一次你也是说的以后。”
白露抬起头来:“绝对不会了!从此后,我只当那个姓庄的死了!他的事,再与我无关,就算是撞见了,听见了,也都是陌路人了。今儿的事一出,你认为我还继续那么犯傻下去么。”
白露语气坚决,神色中透露出一股狠绝。
“你倒也知道你是在犯傻。”廿娘叹了口气。
十三珠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如此,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白露咬牙恨道。
十三珠揉揉脑袋:“也罢,有时间你也可以去看看那位袁臻,同他当面道道歉,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白露点点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廿娘扣扣手中的茶盏:“能明白过来自然是件好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别藏在心里。这世间的情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别太把他当真。你把他当真了,他便把你当个玩物儿,用一用就丢了。只有你不把它当真了,事情才有的出路。你要记住,人活在世,终究是为自己活的。”
白露点了点头。
庄生,庄生,不过就是一梦而已,从来都是虚幻,何曾会有抓住。既然抓不住,那便让它随风而散。
世间的缘分也就是这么个道理,合则聚,不合则散。
很简单的事。
白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听了这么多出戏,唱了这么出的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人生如戏,只莫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