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恒有些失落的下了山。白走一趟，还累得一身的汗，孟恒坐到山脚的一间凉棚里歇歇脚，一面喝两口水涨涨精神。
山上不疾不徐的下来个哼着小调的书生，吸引了孟恒的注意。
这调子孟恒熟悉，却偏生想不起名字！那人刚好也要来这凉棚歇脚，孟恒便问他：“你这哼的是什么曲子？”
书生挑挑眉，立时拉开嗓子开唱：“为晋主德无良，社稷摧残，黎庶凄怆，玉石难分，且休得悲惶。瞻仰，菩提路慈悲恩广，般若境度人无量，寃情处，无门哀恳因此到莲邦……《宵光剑》，没听过？”
孟恒惊道：“你这哪是《宵光剑》？”
书生的面色有点青了：“那你说什么才是？”
孟恒摇摇头：“实不相瞒，我在戏楼里都呆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了，从没听过你这样的唱法。你这唱的，啧啧，就连词儿我都听不明白。你是外地人？”
书生有些愤愤，点点头道：“我从京城过来。京城里都是这么唱的，偏你弄得奇怪！你倒是给我唱一段听听！”
孟恒掩面：“我这嗓子不适合这个，我在戏楼里也就打打杂，只会听，不会唱，你若想听，今晚便有《宵光剑》的折子，要不要一起去？”
“去！去！自然去！我倒要听听能有什么不同来！”那人当下也不歇脚了，拉了孟恒就要走。
孟恒赶忙拉住：“急什么，时间还早呢，去了也是干坐着。”
书生哪肯听他的，此刻面对的是对自己认知的“挑衅”！自然不能有半分的懈怠！
孟恒一面极力的劝说，一面抢着再喝下几口水，紧接着便被那书生给拉走了。
孟恒不由纳闷，分明是一介文弱书生，如何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书生遥遥的见着了廿四楼，便再也不管孟恒了，丢下孟恒便往楼里跑去，倒把楼里的人吓了一跳，还当是出了什么事。
孟恒一路跑来早已是气喘吁吁，心底下早已悔了千百八十回了，只是现在也于事无补了。孟恒方踏进门，便见着那书生一脸正色的看着正在戏台子上拾掇东西的清明道：“可是要唱《宵光剑》？”
清明明显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弄得一愣，听他问宵光剑，只当是问今晚的戏目，当下遂点点头，孰料那人竟一个纵步跨上台来，拉了清明就要走！一面嚷嚷：“那你先来两段我听听。”
清明霎时花容失色，孟恒见着这如何使得，赶忙上前拦住那书生：“戏要晚上才开呢。”
书生点点头：“反正也就唱两句的功夫，好歹弄个明白！”
孟恒直想抱头，这都是什么人啊。清明赶忙趁着功夫挣出手来，不由有些埋怨：“看着也是个死文人，怎么做起事来如此的不讲理！”
书生终于有些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当下歉意的对清明陪个不是，一面询问：“我就想听你唱两句四郎探母，看看是否与我们那里不同。”
清明有些疑惑：“这不合规矩，我们晚上就要唱的，你待会子过来不就好了？”
书生道：“那还要多久？”
清明看看天色道：“这才未时出头呢，你酉时再来吧。”
书生有些遗憾：“那要好几个时辰呢。”
孟恒不又劝道：“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你既然跟我过来，想来也是没有急事的。你到汀洲是来干嘛的？”
书生道：“投奔亲戚。”
“亲戚住哪儿，找到了么？”
书生点点头，示意找到了：“就在这汀州城里，最西边的祥记茶楼便是。”
“祥记茶楼？那便好办了！”孟恒点点头：“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么？”
书生摇摇头：“该办的事早上也都办了……”
说到这里，书生猛的一拍脑袋：“糟了，忘了告诉舅舅东西已经拿了！”
说话间便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清明看看孟恒：“这人根本不是什么书生吧。”
“谁知道呢。”孟恒无辜的摊手道：“不过这么冒冒失失的，想来应当是个读书人。”
“为什么？”清明问。
孟恒摸着自己的下巴：“书呆子不就应该是这样的么？”
清明：“……”
酉时刚到，那书生再一次来到廿四楼，此刻正要开戏，厅堂里的椅子上已经坐了好些人，而门口此刻正站着两个小厮，开始从一个个进门的人的手中收牌子。
书生排在人堆里，看着前前后后的人手中都拿着张牌子，不由有些发憷。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正欲寻找那“卖牌子”的地方，忽然便听得身后的人议论道：“哎呀，还好我们来得早，弄到了牌子，只是，这看《宵光剑》的人怎么也这么多了？”
另一个声音道：“切，你以为都是你啊，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冲《牡丹亭》来的。你想啊，难得轮到了惊蛰姑娘登台，谁不眼巴巴的望着啊。你还以为大家也跟你一样，就只是来听戏？”
……
听到这里，书生也不指望买到牌子了，只得硬着头皮的上，轮到书生时，书生摊了摊手：“我就在后面站着听，行不？”
两个小厮互看一眼，也不说话，直接把那书生攘到一边去：“要站着可以，不过只能在外面站着了……”
却是在接过后面人手中的牌子后一面忍不住埋怨：“来听戏居然什么规矩都不懂。”
后面排队进门的人都一齐笑起来，书生只得灰溜溜的退到一边。一面心想，也好，还能在外面站着，在外面应该也能听个大概啊——嗯，最起码调子还是听得清的。
看戏的人纷纷坐定，戏也开始了。
听得里面各种丝竹管弦开鸣，书生立刻来了精神整个身子都贴到门墙上听，正听得带劲儿呢，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打了一下，好不惊吓！
孟恒偏过头来：“里面给你留了位置了，你怎么不进去？”
书生一愣：“位置？”
孟恒笑道：“我看你走得急，便自作主张给你留了一个，想来你也是需要的吧。”
书生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