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
紫苑愣了愣,看了孟恒一瞬,蓦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孟恒又只是一声叹息。
正欲转头就走,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廿四楼里的场景孟恒自然都已熟悉了,只是这个“眼熟”却不由让孟恒想起不久前,就在这桃树下,被白露取笑“想家”的自己。
明明没有多少接触的人,为何在听闻她出事的消息后心也会蓦然一痛呢?
孟恒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是了,这便是命。
没有谁能逃过,自己也一样,廿四楼里的每一个人也都一样。
想到惊蛰嘴角的那丝血丝,那般的触目惊心。
这世间万事缘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直白。
生命绚烂或是惨淡,都只是过往的一道云烟。
孟恒苦笑一声。
……
春去了,夏来了,桃花谢了,果子熟了。
一颗颗饱满肥硕的果子将桃枝压弯了腰。
孟恒伸手摘下一个,在身上蹭了蹭便送进嘴里。
涩涩的,带着些苦意。
还没有熟透的果子,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但孟恒却并不把这果子丢掉。吃完了一个果子,孟恒在身上擦擦手上残余的果汁。
他笑了笑。
罢了,这就是一场梦。
白露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十三珠从衙门里回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只让宋寅去顶了白露的位置,横竖她也有十六岁了,可以坐这个位置。
白露的事情廿四楼里也便缄口不语。
毕竟白露终究只是个代称,若真的谈论起来,那要置宋寅于何地?
十三珠显然是考虑到了这层道理,才立刻提拔宋寅的。
于是衙门里究竟发什么什么事终究成了一个谜。
惊蛰为此也大病了一场,十三娘过来探望,终于忍不住透露了一点。
“你且放心,认亲的人是真的,认亲的心也是真的,只是白露……我们终究不是她,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倔得很。”
惊蛰有些惊诧的看着十三娘,还想听她讲下去,十三珠却不说了。
十三珠只淡淡道:“白露这也算是认祖归宗了,不枉她来认识上走一遭。佛家说,死者是为生者开路,你也别想不开了,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且踏踏实实的活着。虽然说好好的活着很难,但就这么白白的死了,终究显得你太脆弱。我们活着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也是为了一口气,不撑到最后一刻,我们绝对不能罢休!”
惊蛰点了点头,默然了一会儿方道:“可以给她建一个衣冠冢么?”
“恩?”
“衣冠冢。”惊蛰复述道:“我知道廿四楼里的规矩,可是白露既然宁死也不肯认亲,想来着所谓的认祖归宗倒不如平日里清闲。清苑里都是些孤苦无依的人,白露在那里,应该也有个伴。”
十三娘想想道:“可以,不过自然不能用白露这个名字,得用她的本名。我只知道她本姓孙,具体名字,却要从廿娘那里才能翻到……”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惊蛰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廿娘如今不在,有些事儿毕竟不是十三娘一个人就能说了算。就连衣冠冢也是一样。不过有了十三珠的一句话,能够建成的希望也便大了一些不是。
白露啊白露,便是你沉了泥化了土,廿四楼里的姐妹们也都会一辈子将你记着。
只是,自己呢?
想到这里惊蛰有些黯然。
在廿四楼里,白露还可以用回她的本名建一个衣冠冢,自己却是无缘了。名字,连自己都已经忘却了。今后几年一过,与廿四楼挥手自兹去,谁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物,曾在这楼里,挥尽了自己的所有芳华。
白露,你终究还是幸运的。
惊蛰埋下了头。
一番风波过后,日子又平平稳稳的继续过着。
新的白露登台亮相,渐渐的,宋寅也用自己的实力收获了不少口碑。
然而,就在宋寅上台后,所有的看客也都适应了这位“新白露”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这个人惊蛰自然认识。
正是当日白露在袁大官人府上失手伤着了的袁家小公子——袁臻。
袁臻来到楼里听戏,特意在那里守着一出为“白露”主唱的戏,溜溜达达开了场子良久都没有看见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袁臻有些诧异。
他问左右的人:“如何不见白露?”
左手边的人一面盯着台上一面笑道:“那上面唱戏的不是白露是谁?”
袁臻抬头看去,稍显稚嫩的面庞,眼波流转顾盼神飞的挑衅,全然不似“白露”那般果敢决绝,孤注一掷的沧桑。从“白露”的眼里,袁臻看出的是世事无常,看出的是忠肝义胆,看出的是傲骨铮铮。而这位“新白露”,袁臻只看出一种张扬自信,一种不屑一顾,一种舍我其谁的态度。
不,不是。
这终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白露。
袁臻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后台,顺手拉了个人打探:“白露姑娘却在哪里?”
那人伸手一指,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袁臻道:“那上面的不就是么。”转念想了一想不由笑道:“江山都还有更替呢,就不许人换换?”
那人只当这人是个痴儿,正想去安慰两句,忽然听得袁臻问道。
“那之前那个人去哪里了?”
那人哀哀的叹了口气:“没了。”
“没了。”那人又叹了一口气:“具体怎样我们也不清楚,没的太突然了,想她出事的前一天我们还见过面呢,哪知道我晚上回来就听见说人没了的消息。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那人一步三叹的背着手走了,留着袁臻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直到场子散了,戏也完了。
袁臻还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
后台收拾东西的人之前便见着他在那里问人,这会儿见他呆愣愣的,也便都只管绕着走开,依旧自己做自己的事儿。
没有谁去赶他,也没人理睬他。
毕竟这汀州城里谁不知道,袁家的小少爷是个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