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是有多久,一年的等待是有多漫长,一年的煎熬与心痛又是有多么痛彻心扉,还是在习惯了烛光下孤独身影的日子之后,已经变得大彻大悟,把太多的失望与痛楚堆在生活的一角,闲暇无聊的时候,还会当成是台上的丑态反复看看,却不敢承认那表演丑态的角色就是现实的自己。
一年的光景,或许所有的人与事都可以用物是人非来形容,可是身处其中的自己并没有一刻地离开过,所以物是人也并非而非。
只是这一年的时间,罄羽都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没有再去云府的门前逗留,甚至在街上都会害怕遇见那一副熟悉的面孔。
只是听说,云峰与思思有了一个孩子,听说是个女孩儿,听说那个女孩儿有个很美的名字,叫酯化,还听说孩子满月的那一天云府还像一年前云峰结婚时那样热闹,还听说了什么?罄羽想想,对呀,还听说了什么,好像这一年的时间里知道的关于云峰的消息都是听说的,只有那一次不是,就像是老天刻意地安排,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让两个人以最不知道该怎样相见的方式相见。
那是两个月前的一天,在最繁闹的街头,罄羽好像听见了一个好熟悉的声音,眼角的余光笼络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抬头看过去的瞬间,也正对上那个人明眸的双眼,就那样,云峰,罄羽两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脚下间隔一丈的距离,相视了有多久,谁也不会记得,只是两个人都投给了对方一个最陌生的笑脸,然后就是低着头,擦肩而过,再次停下的脚步,两个人都看向了身旁,是那一座楼阁,是云峰送给罄羽的礼物,缘分就是这么巧合,在这个地方再次让两个人相视相遇,只是,这座楼阁从一年前的某个时候开始,两个人谁都不曾再来过。
……。
午觉还没有睡好,罄羽就听见街上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好像还有大队人马跑动的声音,长安城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动静了,罄羽问问小叶,小叶摇摇头不知,罄羽出去看看,街上果然非同往日,沿街的百姓都在围观着什么东西,罄羽叫人去打听一下,回来人告诉罄羽,是从南疆运回来的上好楠木,今天抵达长安,很快就要运送进宫里,据街头百姓传言楠木是用来给皇后做棺木的。
给皇后做棺木?皇后怎么了?虽然这几年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偶尔也会听到皇后病倒的消息,可是从没有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来过。罄羽立刻准备前往显王府,皇后是宇文楚的生母,如果皇后有什么不测,此刻知道确切消息的应该就是宇文楚。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罄羽也换好了衣服,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一声:“圣旨到”,叫住了罄羽的脚步。
罄羽立刻跪下接旨,圣旨中说,皇后病重,宫中御医已经束手无策,皇后弥留之际,所有皇室子女即刻前往皇宫为皇后跪安祈福。
原来皇后真的病重了。
罄羽不敢耽搁,立刻随着传旨的公公前往宫中。
皇后寝宫之处已经是一片慌乱,御医,大臣,太监,宫女一时间进进出出,匆匆忙忙,脚步丝毫不敢停留,在寝宫前面,宫中的皇子,公主都乖乖地跪在地上,有的低声掩面哭泣,有的低头垂帘,丝毫没有表情的异动。
接到消息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宇文楚来不及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罄羽就冲进了皇后的寝宫,不顾侍女的阻拦,跪在了皇后的床头。
皇后身边的御医一个接一个给皇后把脉,然后都是摇摇头地走到一边,宇文楚朝着这些御医大喊:“快给我母后医治”。
十几名御医都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并非御医不开方子,而是皇后的病情已经无药可救。
皇后脸色苍白,嘴唇上甚至看不出一点血色,费力地抬起手抓住了宇文楚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责怪御医了。
“滚,都给我滚”。
宇文楚的一声怒吼,这些御医好像得到了免死金牌一样,赶快起身退出皇后的寝宫。
皇后又示意所有的侍女,太监也都下去,不一会儿,诺大的寝宫就剩下了皇后与宇文楚两个人,宇文楚看出了皇后的意思,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宇文楚赶紧擦擦眼角的泪水,趴在皇后床边,把耳朵贴附过去。
在宇文楚的耳边,皇后的声音很低,宇文楚却是一字一句听得真真切切,分不清到底是皇后的临终遗言还是在向宇文楚揭示一个埋藏在人心下几十年串联了整个皇宫的惊天秘密。
宇文楚没有想到自己看似光鲜亮丽的父皇居然还会有这样一段往事,想不到稳坐几十年的皇帝宝座背后居然会是这样的阴谋交易,而自己信心满满,觉得公正无私的父皇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满腹毒辣阴谋的人,确切的说,这根本不是自己的父皇。
二十年前,当今皇帝的兄长先帝陛下病逝,先帝英年早逝尚未有子嗣留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家重任急待有人接管。先帝在位前曾于宫中选出一批秀女,当今皇后司马氏就是当时被先帝选中的秀女,先帝临幸了司马氏,却不为宫中人所知,然而司马氏在被选为秀女前就已经和当今皇帝撕扯不清,先帝病逝之时,司马氏腹中已经有了先帝的骨血,如果那时司马氏说出来此事,帝王之位就会为司马氏腹中这位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着,可是宫中世事多变,当时的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不让皇帝的大权落入其他妃嫔的手中,已经暗地里将所有可能与先帝发生过关系的秀女置于死地,司马氏为了躲过皇后的暗杀,没有将先帝遗留下骨血的事情说出去,相反,而是与自己的情人,即当今皇帝立下约定,自己不说出先帝遗留骨血的事情,当今皇帝继位之后,必须立即册封司马氏为皇后,日后司马氏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皇帝日后必须将皇位传于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日后不修德行,不立忠信,皇帝才可以考虑将皇位传于其他皇子。
宇文楚时至今日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后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那么严厉,为什么不论自己做的有多么好,自己的父皇总是不会高看自己一眼。原来这个原因要追溯到二十几年前。
皇后继续说着,就在一切都按照皇后预料的那般进展的时候,意外出现了,不断长大的宇文楚在众皇子之中的确是很出色,可是与大皇子宇文轩相比,宇文楚还远远不及,而似乎看到了宇文楚与于文轩的差距之后,皇帝曾经的态度,诺言一时间全都变了,在皇帝一次又一次试图说服皇后之后,皇后也只能无奈接受皇帝的意见,将储君定为宇文轩,谁教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宇文楚处处都及不上宇文轩。
就在皇后已经快要放弃推崇宇文楚为储君的想法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皇后又看到了希望,那就是七年前的洛阳之战,身陷战场的宇文轩在乱战中身死。
从小被皇后在脑中灌输的争夺皇位的思想在宇文楚脑中已经稳稳地扎下了根,尽管不论做什么自己都及不上皇兄宇文轩,可是宇文楚还是想时时与皇兄宇文轩争个高低,当在洛阳城外的战场上,宇文楚看见受伤的宇文轩背对着自己时,一时间争夺帝位,排除异己的想法在自己脑中生成了邪恶的亡灵,在射出铁箭,杀死宇文轩的那一刻,宇文楚似乎感觉心里除了一阵的害怕就是说不出的痛快,因为宇文轩一死,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与自己争夺储君的位子了,这么多年被宇文轩一直踩在脚下的怨恨终于得以解报,可是,宇文楚万万没有想到,宇文轩没有了,皇帝又推出了一个于文杰来与自己抗衡,以前宇文楚觉得这是皇帝在制约自己,平衡朝政,可是现在想来,皇帝根本就是不想把储君的位子传给自己,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把皇位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传给一个外人。
可是,至今皇后还不知道当年宇文轩的死是宇文楚一手造成的。
七年来,皇后病情日益严重,时常卧病在床,宇文楚寻遍天下奇药,可仍然无济于事,直到这一次皇后说出了这其中更令宇文楚发指的阴谋。
七年前,平王宇文轩战死沙场,尸体运回,仵作验尸,宇文轩虽然是死于箭伤,可是中箭部位,铁箭出处,到处都充满着疑惑。甚至更多的线索都透露着宇文轩是死于自己人之手,放眼朝堂,敢对宇文轩下手并且有理由下手的也就只有皇后和宇文楚,皇帝痛失爱子,本要将愤恨迁怒于皇后与宇文楚,可是,奈何皇后用宇文楚的身世和当年皇帝登基的秘密作为威胁,皇帝一时无可奈何,就在此时,当年就已经知道皇帝与皇后之间约定的蕙妃,痛失爱子宇文轩之后,又听见朝中的风风雨雨,宇文轩死因的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宇文楚,蕙妃用当年皇帝与皇后的秘密威胁皇帝,要求皇帝立刻彻查,制裁宇文楚。
皇帝万般无奈,夹在两个女人的威胁之下,一时难以抉择,最后为了继续保住当年的秘密,皇帝软禁了蕙妃,而皇后担心蕙妃将秘密说出去,自己失去了威胁皇帝的筹码,在蕙妃软禁之时,带人勒死了蕙妃,还制造成蕙妃上吊自杀的假象。
皇帝先是失去爱子宇文楚,再是失去结发之妻蕙妃,皇帝忍无可忍,自那之后,彻底冷落皇后,而这还不足以解皇帝的愤恨,皇帝私下命朝中暗卫从西域国度带回半枯草,半枯草,是一种生于西域高原的毒草,其毒无色无味,毒性低微,难以查验,毒性进入人体,刚开始不会有所发作,也不会被人察觉,久而久之,在人体内越积越多,毒性深入五脏六腑,当人有所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纵使神仙下凡,也难以救治。
而这七年来,皇帝在御医给皇后熬的药中不断偷偷地加入半枯草,至今七年之久,皇帝一心置皇后于死地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而皇后在半年前才知道皇帝的野心,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宇文楚脑中已经乱作一团,他没有想到自己整日面对的父皇,母后,竟然在私底下斗争了这么多年,而表面看似和蔼无私的父皇居然是这样一个毒辣的刽子手,宇文楚紧紧抓着皇后枯瘦的手,皇后在最后的奄奄一息之际,给了宇文楚最后的一点指教:皇帝是绝对不会将皇位交给一个外人的,现在能继承皇位的只有宇文杰,私下里,皇帝已经将铁卫营的兵符交给了宇文杰,宇文杰为了给母亲,兄长报仇,在登上皇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宇文楚,所以,在皇帝决心易位的时候,宇文楚必须率先夺得禁军兵符,以此号令八万禁军对抗铁卫营,拥护自己登上皇位,此后再联络青州云家军,盛王的西北军一起攻进长安,消灭铁卫营,活捉宇文杰……
一番设想,皇后似乎已经为宇文楚设计好了后路,只等着宇文楚按照这条路走到功成。
可在宇文楚的脑中这所有的一切设想都将构成四个字:“谋权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