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文楚的亲自监督下,吏官更改了官册,云氏一族彻底除名“降臣”,为了给宇文楚救下云峰争取时间,安越始终以没有查明案情为由拖延时间,阻止了大理寺给云峰定罪。
云氏一族既然已经除名降臣,那云峰的罪行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在天牢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一阵的云峰刚走出天牢的那一刻,竟被久违的阳光刺痛双眼,蒙住眼睛,头脑眩晕了一会才重新睁开眼看看天牢外面的世界。
等在天牢外面的宇文楚还有罄羽已经快要无法辨识眼前的云峰,眼前的云峰没有了昔日作为将军的威风凛凛,倒有些像是街头乞讨的乞丐,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多久不曾刮过的胡子遮住了另一半脸,一身破破烂烂带着污渍,血渍的囚服还穿在身上。
“云峰”,顾不上什么形象,日日夜夜为云峰担心的罄羽哭着跑了过去,紧紧抱住云峰。
“别哭了,罄羽,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好好地出来了”,一面安慰着罄羽一面,一面把罄羽抱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众目睽睽下拉了下来。
没时间给两个人亲热,宇文楚背过身不看云峰安慰罄羽给罄羽擦眼泪的样子,轻轻地咳了几声,在云峰的身边小声说下:“我们要抓紧回去,你父亲还在家等着你呢”。
云峰待在牢里的日子,对外面的变化丝毫不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罪行没有定案,不知道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云家还会完好无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放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出狱的日子自己的父亲没有过来接自己,甚至连玉瑶也没有过来,而且看宇文楚的表情似乎自己的平安无事并不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云峰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些担忧,甚至怀疑自己的平安无事是不是父亲付出了莫大的代价……
在罄羽的陪同下,云峰忐忑着内心回到府中,多日不见的云府此时看上去竟然显得多了一些冷清,把守门口的侍卫都好似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站在门口,还是没有父亲来接自己,甚至没有玉瑶的身影等待在门口。
云峰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问罄羽道:“这些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感觉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发生了好多事”。
宇文楚早就叮嘱过罄羽,见到云峰的时候不可以将宁世候傅恒全家满门抄斩的事情说出来,尽管这些话就在罄羽的嗓子处,可是罄羽还是摇摇头,只能回答云峰三个字:“不要问”。
“难道自己的父亲云翳出事了……”,云峰不敢想下去了。
云峰越发感觉背后出了一阵冷汗,按耐不住心底的冲动,立刻朝府中跑去,却在门口撞见刚刚出来的云翳。
看来父亲没事,不管怎样,自己的担心都被推翻了,于云峰而言,只要父亲没事,云家这杆大旗就永远不会倒下。
“父亲……”。
云翳突然摆手打断了云峰的说话,转过头把目光看向了站在一边的罄羽。
对上云翳冷意甚至充满恨意与杀机的眼神,云峰倒吸了一口冷气,云峰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用这种眼神去看罄羽,云翳的这种充满敌意的眼神即使是在战场上,云峰也很少见到。
显然云翳的眼神也吓到了罄羽,罄羽站在一边,眼里已经透着惊慌,偷偷看向云峰,想从云峰那里得到保护,可是云峰也无能为力……
“公主殿下驾到,老夫未能远迎,失礼了”。
云峰明显可以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敌意的味道,云峰知道父亲有责怪罄羽的意思,如果不是自己与罄羽荒唐的在一起,云家就不会遭到今天的一难,想着挡在罄羽前面,接住父亲的所有责怪,可是云峰又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是在与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为敌。
“没有没有,我只是送云峰回来……”,罄羽紧张地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那公主慢走,老臣就不送了”。
如此决绝地送客之话,云峰心底泛起了一丝寒意,父亲还从来没有这样拒绝过一个人进府。
“哦”,听明白云翳的意思,罄羽也知道自己在云府已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了,转过身,失落地离开,回过头再看一眼云峰,视线里却还有云翳那仇视的眼神……
罄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云峰跟着一言不发的父亲进到府中,云峰不希望父亲再这样对待罄羽,毕竟所有的过错不是罄羽一个人造成的。云峰突然停下了脚步,跪在地上,面对着背对着自己的父亲,云峰说道:父亲,都是云峰的错,真的不管罄羽的事情,您怎样惩罚我都可以,但是请您不要为难罄羽,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云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已经慢慢攥紧了双拳,“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还处在一团疑问之中,只是一瞬间,父亲的身子突然转了过来,只看见云翳起脚的动作,然后就是胸口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身体飞出一丈之远,翻滚在地上,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来不及按住胸口的疼痛,觉得喉咙一阵湿热,一口血喷了出来,云峰才清醒,刚才父亲的一击至少用了八成的力,云峰心里开始害怕,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下过如此重的手,到底是什么让今日的父亲如此性情大变。
云峰倒在地上已经无力站起来,胸口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可是云翳好像还没有打够,带着愤怒的目光又怒气冲冲地朝云峰走过来,脚上已经蓄足够的力,云峰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再挨一脚的准备,云翳再抬起脚的瞬间,就要朝云峰踢过去,身后一声“不要”,叫停了云翳的出击。
玉瑶跑过去抱住躺在地上已经口吐鲜血的云峰,挡在云翳的面前,“伯父,您要想杀了峰哥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云翳放下了已经抬起的脚,甩了一下袖子,“一会带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来见我”,说完云翳转身离去。
含着泪水,心疼地扶起云峰,擦去云峰嘴角的血渍,一步一步地把云峰扶进屋子。
云翳的反应远远在玉瑶预料之外,玉瑶明白云翳出卖了多年的好友傅恒,背上负义无耻的罪名的那种心痛,-可是想想刚刚对云峰痛下杀手的情形,玉瑶还不知道接下来云翳要对云峰做出怎样的惩罚。
应云翳的要求,玉瑶陪着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云峰来到祠堂,今日的祠堂与往日不同,门窗紧闭,甚至窗帘都拉得紧紧地。
祠堂里,云翳跪在先祖的牌位前,听见云峰进来的声音,才站起身来,坐到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手中拿出了一把长马鞭……
看见云翳手中的皮鞭,云峰才知道云翳到底有多么愤怒,这把皮鞭是云家先祖时留下的,作为专门惩罚家族中犯下大罪之人的武器,一打族人不忠不义,二打族人不孝不贤,云峰的心里已经慌乱,倒不是因为就要挨鞭子的害怕,而是因为一旦挨了鞭子,自己就是家族的罪人。
“伯父,不要啊,峰哥已经知道错了”,玉瑶知道这一顿鞭子下去,云峰就算逃过一死也免不了皮开肉绽。
“玉瑶,你要么出去,你要么站在一边”。
云翳的话似乎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玉瑶不敢反驳,可也不想松开云峰的手,云峰定了定心,松开了玉瑶的手,轻轻地把玉瑶推向了一边,鞭子无眼,云峰不想一会儿自己挨鞭子的时候会误伤到玉瑶。
“跪下”,云翳的一声厉喝,云峰的心底打了一个寒颤,咬咬牙,一下跪在地上,绷紧身上的肌肉,准备着接受鞭子的斥打。
“云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云翳的第一下鞭子抽在地上,“啪”的一声,地上溅起一阵灰土。
“父亲,来吧,云峰准备好了,既然父亲执意要让云峰成为云家的罪人,那云峰无话可说”。
“看来你很不服气”。
云峰没有说话,心里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如此狠心。
“你以为你现在跪的是我吗?跪的是云家的列祖列宗吗?都不是”。云翳站起身走到牌位前,将一个背对着云峰的牌位转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兄傅恒之位。
“你跪的是宁远候傅恒,是你这么多年来崇拜敬仰的傅伯伯,是你小时候教你舞剑成人的傅伯伯”。
云翳的喊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充斥进云峰的耳朵,如同一个个晴天霹雳砸在云峰的头顶,云峰不敢相信眼前的会是傅恒的牌位,自己一向尊敬的傅伯伯居然没了。
“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峰瞪着流下眼泪的眼睛,冲着云翳大声喊着,无法抑制想要知道真相的冲动。
“啪”,鞭子带着一阵呼啸声抽在了云峰的身上。
“啊………告诉我”,云峰忍着背上火辣辣地疼,还在追问着答案,和知道傅恒死去的消息相比,身上这些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为了救你,我出卖了傅恒,我向陛下告发了当年平王之死的秘密,够了吗”?云翳愤怒的叫喊伴着又一声皮鞭的呼啸生生地抽在云峰的身上。鞭子落下之处,衣服被立刻撕裂出一道口子,随着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衣服。
玉瑶在一边紧紧地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无法抑制的哭声惊动到眼前的父子。
云峰攥紧的拳头紧紧砸在地面上,咬着牙关忍受着背上传来的撕心裂肺地疼,嘴角又流出血丝,额头上的汗珠一个接一个地滚下。
“我是罪人,是罪人……”,云峰盯着傅恒的牌位,开始自言自语自己的罪行。
“啪”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身上,耳边还传来父亲的声音:“你傅伯伯死了,全家四十余口全都死了,可是我云翳立功了,就是这一功,云家不再是降臣,你,云峰,也就不用再待在天牢了”。
云峰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原来自己的平安无事居然是建立在傅恒一家四十余口的死亡之上的。自己是免过了一死,可是云翳,整个云家世世代代都要背上不义的骂名……
又是狠狠地两鞭子抽在身上,可是云峰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那种始作俑者的负罪感就像是一个火把在炙烤自己的内心,耳边到处是一个声音在响动: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你知错了吗?你还要和公主在一起吗?”?云翳的训斥还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带着傅恒的面容如同针扎一样扎在自己心上。
……
已经不知道挨过了多少鞭子,云峰只觉得眼前的东西开始恍惚,背上已经麻木地感觉不到疼痛,再也没有力气稳住身形,一下倒在地上,然后模模糊糊中看到玉瑶的身影扑向了自己,好像还为自己挡住了一鞭子,然后就是父亲扔下手中的皮鞭,失望的摇摇头……再后来,云峰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