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确如你所想,我们无凭无据也动不了柳家,可如果太子登基,将来你想将柳家如何都有可能。”
这么一听,许敬才有些动容,眉头舒展,眼底变得柔和了几分,他坐下,深吸口气,点头道:“没错,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丞相请坐。”
宫呈凛见说服了许敬,松了一口气,坐下来,肃然道:“秦王临走前开口要了一个条件,这件事凭我之力办不到。”
许敬很快地想到了这是个什么条件,有些为难地握着拳头,神色黯然,“要进入大理市很难,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刑部与大理市多有往来,我认识一个人,那人贪财,或许可以试一试。”
宫呈凛笑了笑,神情顿时放松,起身对许敬拱了拱手,道:“如此那便将这件事交给许大人了,麻烦许大人多多打点一下吧!”
许敬也起身,恭谦答:“不会让丞相失望的。”
目送宫呈凛离开,许敬的脸色又恢复了冷肃,许夫人劝道:“老爷,宫家权势滔天,还是不要得罪的他好吧,你刚才这个样子,吓死我了。”
许敬无奈地叹气,“身在局中,想要脱身也难了,这么多年了,为宫家做了多少事情,最后竟然连女儿都保不住。”
“柳雪乔,一定是这个贱人杀了笙儿,”许夫人恶狠狠地道,咬牙切齿,想起柳雪乔来浑身都在颤动。
“夫人啊,如果真的是柳雪乔,我们也动不了她啊,柳家现在只比宫家和叶家弱一点。更何况,她不是傻子,纵然平时再怎么不喜欢笙儿,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杀笙儿的。”
“听说她被柳殊送去寺院了,我们就不能派人绑架逼问她吗?”
“等将宫呈凛交待的事情办妥,我再想办法吧!”
“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第二日午后,许敬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朝中大臣无缘无故地死去,惊动了北溟天,他立刻下令彻查,甚至派了太医去验尸。那太医也是医术高明,可检查了半天,并没检查出什么结果来,最后只得得出一个结论:许大人痛失女儿,积郁成疾,暴毙而亡。
大理市还派人审问了许夫人一番,能让许夫人想起来的事,唯有昨夜宫呈凛来了许家一趟之事。而大理市的官员又都是北风岩的人,在对许夫人一顿严刑拷打之下,说出了宫呈凛前来许家的目的。
折子呈到了北溟天的手中,气得他拍案而起,怒骂宫呈凛的残忍歹毒。而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只得暂时降了他的官位,被贬为刑部的一个侍郎。
官位,甚至比柳殊还低。
一时间,群臣哗然,太子一党的势力遭受打击,可却没人觉得太子就失势了,反而竞相拜访丞相府,嘘寒问暖。因为谁都知道宫呈凛被贬职了,可他接手了刑部,不过数日便又能东山再起。
反而是二皇子一党,更加沉稳收敛了起来。
这件事后,北风岩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擅闯大理市查访南宫煌是否还在,他所忧心的是,柳雪乔能在南宫煌嘴里探出什么来没。
这一日,柳雪乔一直陪伴在南宫煌的身边,南宫煌醒来过一次,神志并不清晰,但能认得出柳雪乔来。口中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陈年往事。
那些事,是柳雪乔听过很多遍的边关军旅之事,有母亲盼望儿子归来的事,也有背水一战反败为胜的故事,更有为了打败敌人,俘虏万千百姓破城之事……
她听着听着红了眼圈,却始终不让泪水落下,江山依旧在,可是却已物是人非。
以前听这些故事会让她热血澎湃,可现在听,只会加深她对天翊国的失望和痛恨。
南宫煌说累了,她就给他递过来一杯热茶,但只喝了一半,又全部吐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呕血。黑色的血,触目惊心!
“父亲,到底是谁给你下的蛊?父亲……”她扶着南宫煌,扯着嗓子问道,然而话刚出南宫煌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室内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两滴溅在了柳雪乔手背上,微微刺痛,她望着自己的手,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将血凑近鼻尖一闻,眼睛陡然睁大。
“师妹,”高莫白走近屋子,见到柳雪乔手中的血,忙从药箱中取出一颗药丸来,塞入柳雪乔的口中。
“师兄,这血有毒?”
“嗯,灵血蛊本身是无毒的,只会蚕食人的血肉,但我刚刚一闻这个味道,便察觉到血中的毒素,恐怕这只蛊是被人以毒养大的。”
柳雪乔皱眉,贝齿轻咬着嘴唇,一抹疑惑爬上眉间,秦君昊不会毒术,很显然这是被其他人给下的蛊,可又是谁呢?
“师兄,你认识会蛊毒之术的人吗?”
“认识一两个,可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并不在天翊境内,”高莫白同样震惊,之前他以为南宫煌体内只是以为有灵血蛊而已,可没想到这蛊还带毒。
“师兄,我想好了,你明日便动手吧,”柳雪乔咬着嘴唇,清丽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苍白,犹豫了一下,又问:“灵血蛊带毒,那对北擎苍还有用吗?”
“这……”高莫白无法确定,“以毒攻毒可以试试。”
“好,一切就有劳师兄了。”
一整夜柳雪乔都站在南宫煌屋前的树下,秀眉紧蹙,神情黯然,这个决定她是犹豫了好久才下的,希望没有做错吧!
高莫白也睡不着,站在门口望着柳雪乔,皎洁的月光如水般照射下来,她一袭简单的青黛衣衫,长发随意挽在挽着,身上晕染一层月白光辉,身后是长长的影子。
稀疏的树叶随风而摆,斑驳的黑影也跟着摇动,云层晃荡在天际, 苍穹如泼墨一般,又一刹那,仿佛被黑色披风切开,挡住了那月白光芒。
女子的身影一下子变得黯然起来,风起,渐渐地变得猛烈,肆虐而过大地,拂过远山青黛,摇荡着一排排的树枝绿衣,如墨色的浪层层挡开。一条一条的墨线连绵起伏,吹起好看的弧度。
而近处的树叶被吹得哗哗地响,落叶枯黄地落下,在半空中疯狂地打着卷儿。尘土飞扬,被飓风带着猛烈地往屋内卷去。
南宫煌屋内的烛火被猛地吹灭,窗户哐当一声合上,又哐当一声地撞开。高莫白急忙进了屋子,将窗户和门给锁上,才走了进来,随手拿了一件披风。
走过去,罩在柳雪乔的肩上,担忧地道:“都守了一夜了,风雨都要来了,回屋吧!”
“师兄,”也不知是不是沙尘吹进了眼,柳雪乔眼眶轻轻地疼,鼻尖有些发酸,回过身看向高莫白。
透过朦胧的光芒依稀可见她脸上浮现出来的疲惫,高莫白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拥着,将温暖传送过去,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师妹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吗?”
“嗯?”
“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个最让家族引以为傲的女儿,绝对不会被敌人、被磨难、被痛苦打倒的!”
“嗯,”柳雪乔想起来了,这句话是在她最意气风华地时候告诉高莫白的,那个时候神策军击退敌人,节节胜利,她被北溟天封为了神策军的少将。
没想到师兄还记得,她苦涩地一笑,回抱住高莫白,将全身重力都压在他身上,贪婪地吸收着这份仅存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风撩开她的衣裙墨发,狂暴地拍打着一切可以被摧毁的景物,她低低地喃喃了一句:希望这次的决定不会错吧!
一夜风雨过去,洗刷了院中的尘埃,连石板路都被冲得光洁干净。大雨停了,残留的雨滴从屋檐上滴落,一声一声清脆悦耳,仿佛天籁之音。
滴雨如线,晶莹剔透,空气凉爽,大门一开,一刀冷风直直地灌入了衣领。柳雪乔走出房间,望着被大雨冲洗干净的路面,沉默了片刻。
听到脚步声,高莫白也走了出来,为防南宫煌蛊毒发作,他们与南宫煌的房间都紧邻着。
“师兄,让我进去陪陪父亲吧!”柳雪乔转头,看向高莫白,脸蛋清美,却显得几分憔悴和疲惫。只是那双眼,依旧清澈淡漠。
“嗯,”高莫白走到了院子的梧桐树下,负手而立,静静地等着。
南宫煌早已清醒了,这一日很奇怪,他醒得特别早,耳朵也很灵敏,听见了屋外轻轻的风声,雨滴清脆地拍打着树叶,悦耳动听。而慢慢地,又听一阵嘎吱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隔壁房间住着的应该是个女子,他猜。
而又一瞬间,他抱着头艰难地回忆起来,终于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给记起来了。柳雪乔将他从大理市接了出来,住在这个小院中。
这几日来,高莫白都在为他施针治疗,而柳雪乔偶尔会过来看看他。昨天他醒来过一次,对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事情。
那些往事她曾经也对南宫千凰说过很多遍了,此时,他又想起来了北擎苍的话,心底深处缓缓地荡漾过一抹暖意。
“凰……儿,”门打开了,一阵寒流灌了进来,南宫煌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可身子撑了一半起来,浑身无力,又倒了下去。
他抬起目光,却只见到来者的一处衣角,门又被很快地关上了,来者很急,似乎很关心他的身体。直到来者转过身来,他才如释重负地重新倒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