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乔手腕一翻,袖子带着冷风,将沏峰一掌打在地上,一脚重重地踩了上去,骨头被她踩得嘎吱作响。
又听一道闷哼,她暗道一声不好,松开脚,纤细的手紧紧地掰着沏峰的下颌,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沏峰咬舌自尽了,嘴角嫣红一片。
没得到满意的结果,柳雪乔只得原路返回,用着小轻功,几个起落回到了南宫煌的院子里。连日来奔跑让她有些疲惫,回到房中小睡了一会。
刚入眠,又是那些亲人死前的场景,梦魇可怕,睡得清浅,一身冷汗地爬了起来。
似乎听到了她屋内的动静,高莫白走了进来,带上带着关切之意。
“我没事,”她低低地说道,姿容无双的脸上尽显疲惫之意。
“师妹,凡事不要太勉强自己了,”高莫白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紧挨着坐着,屋内点着炉火,他向柳雪乔脸上看了一眼,只见她额头冷汗密布,一阵心疼。
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来,替她擦了擦汉,炉火的光芒映照着指骨分明的手,修长淡雅,莹白如玉。
身上终于暖和了一些,手脚也不冰冷了,柳雪乔侧身靠向软塌边的炕桌,倒了一杯热茶,一杯给高莫白,一杯自己端着取暖。
室内很安静,午后日光偏西,渐渐地淡了下去,清冷的光芒透出雕花镂空的木窗照射进来,在主人的身侧投下两道暗暗的长影。
“师兄,你还记得我最后见你一次的场景吗?”女子声音淡淡,蓦一抬头,望见高莫白忧伤深邃的眸子。
“记得,”高莫白点头,“我们是因为秦君昊而吵架的,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也太冲动了。”
校场上他和秦君昊大打出手,论武功他打不过秦君昊,所以暗中下了毒手,刺了秦君昊一跟毒针,秦君昊因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师兄走后我就后悔了,一直以来我也没问过师兄,你们为何打架,”垂下眼帘,望着地上的暗影。
“师妹你是神策军的少帅,每日军务缠身,不太了解将士们底下的生活。而我日日穿梭几大营帐中,常为受伤的将士看病治疗,听他们说起过许多关于秦君昊的事情。”
“秦君昊拉拢结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而且军中还有流言,说秦君昊的能力实力都比你强,应当让他来带领大部队的。”
“其实我一直想劝你不要在军中谈情说爱的,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分属南宫家的将士们自然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可新来的呢?本来女者为将的人都少,何况秦君昊行军打仗并不比你弱。”
柳雪乔静静听着,眸光中流光浮动,原来是这样,她问道:“所以师兄隐忍很久了吗?”
高莫白点头,“这倒是其次,我最担心的是你受伤。”
柳雪乔喃喃,“委屈师兄了。”
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并不能在年老的师傅身边学习,所以师傅才让师兄跟着她一同去了神策营。师兄从军三年,极力隐忍下严厉的军规,教她医术,为神策军将士们看病。
她曾经就在想,像师兄这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是如何隐忍下来的。她心存感激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不委屈,”高莫白摇头,扯开嘴角微微一笑,手在柳雪乔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自豪地道:“还好我幸不辱命,你的医术已经不比师兄差了。”
柳雪乔噗哧一笑,“差远了,师兄可是医毒双修,又懂得奇门八卦,擅长易容术巫蛊术的高手,我怎么能比呢?”
高莫白微一摇头,似乎叹息,“懂这么多又有何用呢?悬壶济世,可以救得了人的身体,却医治不了人的心。”
“是啊!”柳雪乔感慨,清丽绝美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一抹苦笑来。
“师妹,你这般苦心经营,是否早已算计好了一切?”柳雪乔所做之事,高莫白早已猜到了三分,只是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等将绿衣找到后,我还需入宫一趟,还请师兄为我调制一味能让人陷入幻境的药来。”
“师妹要这种药做什么?”
“师兄,我要离开,必须要确保姑姑的安全,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柳雪乔起身,神色坚定,眼底浮现出柔和的光芒来。
“我明白了,”一谈及正事,高莫白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师兄若有空,多准备些疗伤和下毒的药,”柳雪乔嘱咐道,姿容清丽,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望着高莫白。
“好,都听师妹的,”高莫白温润一笑,将茶杯放回炕桌,忽的又想起什么,问:“不久前我提醒师妹去查秦君昊的身世,还是没有眉目吗?”
柳雪乔摇头,“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在他没有拿出御龙神鞭来以前,我只觉得他有将帅之才,所以才格外提拔他。在他成为秦王之后,就更没有查过他的底细了。现在去查,如大海捞针!”
这也加深了她的怀疑,所以默默下了那个决定。
高莫白听闻,紧皱眉头,出了屋子。
柳雪乔去了南宫煌的房间,坐在塌边,安静地等待着他醒来。可是直到深夜也没见南宫煌醒来,期间南宫煌偶然剧毒发作了一次,狂暴疯了一般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和头。
高莫白道,灵血蛊开始侵蚀他的神经,他醒来的次数会越来越少,而肉体会加倍的疼痛,一直到死。
高莫白还隐晦地说了一些,她听懂了他的话,与其让父亲这么痛苦地活着,还不如让他结束生命。
月上中天,柳雪乔走出房间,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清寒,冷气瞬间钻入了她的衣内,令她昏迷的神志也清醒了一些。
她开始回忆,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城外和卓缦珑学习骑马时,秦君昊以押解犯人回京的借口,将父亲关入了刑部大牢。
此事,秦君昊是主谋,许敬是帮凶,可是在这之前呢?父亲又在哪里?
仔细搜索以往与秦君昊在一起的场景,发现他来参军也是孤身一人,并无其同谋。但这绝对是一场阴谋,秦君昊早已策划好了的阴谋。
看来临走之前她还要去做一件事情,默默地下了决定,手指悄然握紧了。
“谁?”
夜空明月高悬,她凌厉的眼神掠过身后的黑影,蓦地问出,同时身影一闪,飞速地退后了几步。
“姑娘,”许落梅低首行礼,忙道:“找到绿衣了,已经将消息送给了柳大公子,想必此刻他们已经上路了。”
“嗯,”柳雪乔点头,“绿衣伤势重吗?”
“不重,只是被一支利箭刺中了手臂,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近来朝廷内有何异动?”
“无人敢议论南宫家血案一事,连二皇子一党,玄王都不敢提只字片语。”
“呵,”一阵轻笑,嘴角嘲讽地勾起,“玄王也尽力了,他必须得顾着叶家,皇位之争,一不小心便是满门之祸。”
“二皇子随便找了个人冒充南宫大将军,暂时不会被人发现,只是这院子四周有这么多暗哨盯着,我们……”
“我知道,事情就在这几日内会结束,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吧!”
“请姑娘吩咐。”
柳雪乔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瓷瓶来,递给许落梅,道:“刑部尚书许敬,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了吧,不要让人发现他是被人所杀的。”
“好,落梅明白。”
眼底掠过一道杀气,冷笑自妩媚娇美的嘴角滑落,仿佛盛开出大多红艳的牡丹花。许落梅低眉垂首,快步离开了偏僻清雅的小院。
柳雪乔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低地叹息一声:你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吧!
不过当年陷害你全家的主谋是宫呈凛,就让他再活一些时日吧!
北秋潇彻底与北容修结成了联盟,秦君昊临走之前,也对宫呈凛许下了一个承诺:南宫煌如果死在了大理市,那他愿意为太子争夺皇位贡献一份力量。
如此秦君昊走的第一天,宫呈凛便再想办法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南宫煌。
而让他觉得困难的是,大理市的人都是北风岩的,他的人手根本无法进入大理市,于是他深夜就到了刑部尚书许敬的府邸,打算与他商量商量。
许笙死后,许敬仿佛老了好多岁,额前鬓白,神色憔悴,今日来他连上朝也是漫不经心,整个人完全没了生机。
许夫人倒是比他好很多,殷勤地斟茶,神色恭谦,将茶放在宫呈凛旁边的桌上,她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犹豫地看了许敬一眼,开口道:“宫丞相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许夫人虽是女子,但宫呈凛与许敬谈事之时她从不回避,故而问道。
宫呈凛抬眼,望见许敬神色不好,心下有些生气,不过很快忍了下去,答道:“许大人,我们共事多年,笙儿之事我也很难过,但是你不能就此颓废下去啊?”
“啪”地一声,许敬豁然站起身来,手震得桌子的茶杯倾斜,滚烫的热水倒在桌上。
许敬沉声地道:“宫丞相,老夫人微言轻,自认没什么还能帮得上太子的,还请你离开吧!”
见他脸色肃然,怒色勃发,宫呈凛忙劝道:“许大人,你我共事多年,你要让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吗?”
许夫人拉了拉许敬的手,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许敬却一把推开许夫人,厉声说道:“笙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被人无端陷害,宫丞相你可有为她伸冤不平?老夫想了很久,女儿都不在,还要这些权位地位做什么?”
“许敬,”宫呈凛蓦地站起,正对许敬,一双鹰眼如利刃般扫过他,冷冷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笙儿是死在慕家的,那日太子闲王大公主都在,已经处置凶手了,你还想怎么样?”
许笙之死多半也与慕家脱不了关系,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告诉他。慕家已查明慕雪衣之死,会动许笙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要是这么告诉许敬,今日来此的目的就不能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