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歆瑶反握住她的手,见她神色顷刻间恢复了冷静淡然,心底稍稍松懈,对她道:“你也看见了,皇上很避讳南宫家的事情,甚至连说都不能说。以前宫中有个人不小心议论了几句,直接被砍了脑袋。”
“难怪姑姑会这么忌讳。”
“可是玄王不同,叶家庞大,在朝廷中地位稳固,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会雷霆大怒吧!”南宫歆瑶坐下,亲自给柳雪乔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又道:“只是为何南宫家被斩时玄王都没有出来说话,现在又会站出来了呢?”
“姑姑,也许事情有所转机也不一定呢!”柳雪乔轻啜了一口清茶,轻咬着白玉杯,嘴角勾着淡淡笑意。
“雪乔,姑姑突然觉得不安,”垂眸,眉间爬上了深深的忧色,南宫歆瑶缓缓开口。
柳雪乔看向南宫歆瑶,只见姑姑还是那么的年轻,娇艳美丽,肤色凝脂一般,一身湖蓝色宫装罩得身材纤细婀娜。只是仅仅看去,却能发现她头发中的几根白丝,那微微皱起的眉间有了细细的纹角。
比起上次见她,好像又瘦弱了一些,自南宫家出事之后,她心底肯定也很难过的吧!
“姑姑,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朝局诡谲,世事多变,也许哪一天南宫家的血案真的能翻呢?”
柳雪乔轻声安慰地道,眼底闪过一抹流动的浮光,默默地垂下了头。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南宫歆瑶便猜到了几分,挥手撤走了所有宫人,忽的站起身来,厉眼看向了柳雪乔,道:“你告诉姑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南宫歆瑶的洞察力会这么强,柳雪乔本也没打算隐瞒,而且这件事也必须得到南宫歆瑶的帮忙,就答道:“姑姑,我要让你帮我收留一个人,他今夜就要被送入宫中,还请姑姑的人去御药房接待一下。”
……
过了好几天,宫呈凛终于请动了夜展离前来为宫初月诊治,只是还未诊治,夜展离就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一千两白银过去,无由让宫呈凛深深地肉疼了一把。
银子送到了夜展离在经常开的药堂后,夜展离便勉为其难地到了宫家,替宫初月把脉看伤之后,问宫呈凛要了一个要求。
宫初月的手臂肯定是没有办法治好了,但是手背上和脖子上的烙印如果用以上等的药材制成冰肌玉容膏,每日早晚各擦上几次,或许还能有办法治好。
而要制成这个膏药的材料只有皇宫的御药堂才有,夜展离问宫呈凛要了入宫的腰牌。
开始时宫呈凛还极不愿意给,直到夜展离发脾气离开,才将他拦了下来,乖乖地奉上了入宫令。
如此夜展离便坐上了马车,带上了两个随从入了宫。
入宫时天色已晚,守宫侍卫将马车拦下,看到是皇后的令牌,才将人给放了进去,甚至连马车都没搜。
夜黑风高,马车入宫以后,夜展离便带着两个随从下了车,直接到了御药堂。
一路上天色太暗,又走的是偏僻的小路,根本无人发觉,跟在他身后的一人其实是少了一只手臂的。
入夜天凉,那人戴了一顶帽子,遮掩之下身影全部没入了黑色之中。
到了御药堂外,根本还没进去,那人就突然被人给拉住了一只手,身穿宫装的丫鬟对他微微一点头,就引着他去了玉华宫的方向。
而夜展离发现身后没了人,竟然也无丝毫的疑色,径自去了御药房,在里面打转了一圈,随意拿了些东西就回去了。
同一时间,玄王还跪在勤政殿外,老王爷年过六十,脊背挺直地跪着,偶然有一阵风吹过,会突然地咳嗽几声。
声音响亮地传入了勤政殿内,气得北溟天就是一阵怒火,刷刷地把奏折全部给推到了地上。
是谁给他的勇气,竟然敢来为南宫家的叛贼翻案!
当真仗着他对玄王府的隆恩,就不敢杀他的了吗?
而他竟然还带了两个后辈来跪着,那叶若颜是明惠郡主,叶奕寒是羽林军副帅,两人的父母都是战死在沙场上的。
他这么做,是想让天下人都看看,他这个皇帝是怎么对不起叶家的吗?
可恨,真是可恨。
天色渐渐地深了,苍穹黯淡,只依稀可见几颗寥寥的星辰。叶若颜早已跪得腿脚发麻,她动了动手,抬头望向上空,天空像是被披上了一块很大的幕布,暗得伸手不见。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按照计划,那人此时应当入宫了吧?
因为有高莫白的易容术,所以将南宫煌乔装打扮一番,就轻松地带出了玄王府,然后将他送到了夜展离的药堂。再经过夜展离之手,将南宫煌送入皇宫。
若是明着要将南宫将军送入皇宫绝对不可能,依照秦君昊的歹毒心思,宁愿与玄王府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让南宫府的血案真相大白。
秦君昊手里有掌控着苍狼营,是如今天翊城中除了黑鹰军以为实力最强的军队,玄王府的府兵根本抵抗不住。
秦君昊可以杀了南宫煌,然后毁尸灭迹,最后在皇帝面前随便捏个事实出来。他私自动用苍狼卫,还擅闯朝廷大臣的院子,最后不过是被皇帝小小的惩戒一下,之后便可高枕无忧。
为了让南宫煌能安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唯有委屈玄王府一家了。
祖父正大光明进言,让秦君昊误以为玄王府要与他对着干,干扰他的视线,才能确保南宫煌可以入宫,准备随时出现在勤政殿上。
这个主意,是闲王派人传信到玄王府告知的。
可叶若颜却觉得,事情并不会如想象中那般顺利,她当然也不知道,柳雪乔已经入了宫。
一阵寒风吹过,更深露重,寒气越来越深,拂面而来的风仿佛带着刀刃一般,惊得当前一人突地捂住了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玄王咳得很重,声声刺耳,飘然飞入大殿内。
听着这声音,连总管太监邓顺都有些不忍,不禁皱了皱眉。抬眼望去,只见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才在奏折上批了一个字的北溟天,就再次扔掉了笔。
“皇上,玄王年纪大了,要不要出去看看?”邓顺说着,一面看北溟天的脸色。
北溟天眉头一皱,豁然起身。
勤政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北溟天看向叶凌轩,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去扶他。
叶凌轩站起身来,腿脚发麻,起身后扶住了一旁的红漆木柱才站直了身体。
“玄王,先回去吧,这件事明日一早我们再议,到时候朕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北溟天用商量的口吻说着,脸上有些冷然的笑意。
目的已经达到,无论北溟天审不审,明日南宫煌都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叶凌轩拱手行礼,“多谢皇上。”
北溟天又看向了叶若颜和叶奕寒,眉头微皱,道:“你们两回去吧!”
“是,”两人同时答道,起了身。
叶若颜走动了几步,活动活动关节之后,便掺扶着叶凌轩往外走。
几人还未出宫,便见常跟在宸妃身边的一个侍从赶来,奉上了宸妃的书信。
叶凌轩打开,匆忙扫过,就拿给了叶若颜,道:“你们姑姑不想我们参与到南宫家的事情中去,让我们不要再触怒皇上了。”
叶若颜看完,撕成了碎片扔了,点头道:“姑姑担心得不无道理,可棋局已下,没有撤子的道理。”
叶凌轩宠溺地看了叶若颜一眼,手抚摸上她的头发,赞叹地道:“颜儿说得没错,怎么突然间就长大了呢?”
叶奕寒淡淡一笑,心中突然多了些感慨,妹妹一直想要上战场,征战杀敌,可自南宫将军住进玄王府后,她的心思就突然转变了。暗暗地道,也许是那南宫家的事情对她有所触动吧!
“祖父,我记得前几日二皇子曾来玄王府找过你,可是说了什么?”自北风岩来过玄王府后,祖父就日日担忧,眉头不展,叶若颜大胆揣测,那次北风岩前来,或许就与皇位之争有所关联。
而这么多年来,祖父一直扛着家族重担,还要训导二皇子,身心疲惫。最让人难过的是,北风岩历来目中无人,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连祖父也是。
祖父一直说北风岩自视过高,手段毒辣,其实心中不想让他继承皇位的。可是叶家跟二皇子,就如宫家跟太子一样,血脉相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若颜渐渐地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深深地担忧了起来。
此时,玄王深深地看了叶若颜一眼,又看向了叶奕寒,两人对视一眼,叶奕寒便拉着叶若颜往外走去,边道:“妹妹就不要担心了,有些事情祖父知道分寸的。”
紧咬的嘴唇松开,叶若颜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皇宫西南,玉华宫内。
烛火黯淡,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推开,风吹进来,火苗跳跃了一下,明灭之间,走进来一个黑衣穿着的男子。
风从他的后面吹来,一身衣袍猎猎鼓动翻飞,同时也扬起了一支空荡荡的袖袍。
静候多时的南宫歆瑶猛地怔住了,豁然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那熟悉的黑影之上。大门再次被人从后给关上,风声消失了,殿内变得安静暖和了起来。
她高挑的眉毛忽然紧蹙,眉间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疑色来,她的目光紧随男子而动。而渐渐地,看着他伸出仅有的手拿开黑色斗笠时,身子忽的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男子的动作很慢,仿佛解开斗笠这一动作,就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柳雪乔站在南宫歆瑶的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手却悄然握紧了座椅。
在男子将斗笠取下之时,南宫歆瑶也眼眶微湿,两行泪水灼热地流下,“哥哥?”
她低低地叫道,鼻尖发酸,心底沉积了多年的悲伤突然爆发出来,神色黯然悲戚。
“妹妹。”
南宫煌怆然一笑,心底一丝丝暖意回升,渐渐地包裹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