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朝后宫走去,一路上穿过葱郁佳木终于看到了几座伫立精致的宫殿,与方才所见过的殿宇不同,后宫的寝宫比前面的正殿要小了许多。
可一眼望去依旧很远,最远的一座竟然需要穿过偌大的湖泊才能到达。
柳雪乔伫立在青碧色的湖畔外,远远地就认出了玉华宫的所在,可她脸上却浮现出犹豫的神色来。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对皇宫的地图了如指掌,也就只能静静地等候。
果不其然,不过半柱香的时候,就又看到刚才与许笙离开的公公走了过来,那公公发白了一半,正是宫中的太监总管邓顺。邓顺在宫中伺候了皇帝二十多年,连朝廷大臣见到他都得打一声招呼,刚才许笙这么戏弄他,邓顺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肯定知道自己入宫,又会顾及瑶贵妃的风头,所以必定会派人来寻她,这就是柳雪乔耐心等候的原因。
邓顺的神色本来非常难看,看到了柳雪乔才笑出了声,道:“这位就是柳家大小姐吧?”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就是后宫中这些奴才们发财走运的原因。
柳雪乔朝邓顺福了福身,点头应道:“禀公公,正是。”
邓顺见柳雪乔长得清新脱俗,又仪态大方,眉宇间与南宫千凰有些相似,垂眸深思了一会,又道:“皇宫很大,姑娘初来乍到不认识路是正常的,我让小李子让你们去玉华宫。”
柳雪乔再次道谢:“如此就多谢公公了。”
说完眼角余光看向绿衣,绿衣立刻明白过来,从怀中拿出一颗小小的明珠递到邓顺的手中,轻声道:“公公,小小薄礼,请公公手下。”
邓顺一瞧那明珠虽小,可却晶莹剔透,色泽光洁,是个好东西,顺手揣入了怀中,赞赏地看了柳雪乔一眼,离开了。
在小李子的带领下,几人很快地到了玉华宫总管。
玉华宫外粉墙环护绿树成荫,宫中甬路相衔,处处都是奇花异草。正院中雍容华贵,花园锦簇,而远处桃花红艳盛开着朵朵的火烧云,桃林环绕着一处小小的水池,桃花倒映,绿水醉染。林间一条白石板路光洁白皙,直通水岸!
刚一走入玉华宫,柳雪乔便怔住了。
前世她极少来后宫,与自己的姑姑也不算很亲,即使见面也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没想到今天会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亲自走入玉华宫中。
引路的小李子以为柳雪乔没见过世面看得眼花了,解释道:“姑娘,皇上宠爱瑶妃娘娘,在宫中除了皇后的凤阙宫外,就数玉华宫风景最美了!”
柳雪乔点点头,快步跟着走了进去。南宫歆瑶此刻正闲庭散步在桃花林中,听侍卫禀告柳雪乔已经入了宫,就马上打道回府。
柳雪乔远远地看见一身挑丝双窠云雁装的南宫歆瑶走来,福身行礼,南宫歆瑶脸上带着欣喜之色,扶起柳雪乔来,道:“自上一次见面之后姑姑就特别想念你,一直盼着能找机会让你入宫呢!”
柳雪乔轻点下头:“雪乔也十分想念姑姑。”
两人寒暄了一番,不过是些客套话,可柳雪乔却无意中发现南宫歆瑶表面上虽时刻带着笑意,可那眼眉深处却从未真正地开心过。
“叫你来宫中其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南宫歆瑶拉着柳雪乔的手往寝宫走去,她说这话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变得有些担忧,柳雪乔立刻发现了什么。
等回到正宫时,南宫歆瑶挥去了所有侍卫丫鬟,对柳雪乔说道:“前些日子皇上封了三皇子为闲王,又将为他选妃的事情交待给了皇后,我无意中听凤阙宫的丫鬟提起,皇后有意要将你许配给闲王。”
柳雪乔忽然皱起眉头来,脑海中闪现过那一张绝美阴鸷的俊颜,北擎苍是否早已知道皇后会有这个打算,所以才对自己说那些话!
见柳雪乔脸色并无太大的惊色,南宫歆瑶便知道她已猜到了几分,望着柳雪乔娇美的容颜,她不由得想起南宫千凰来。
自她入宫以后,虽不能常常见到南宫府的人,可南宫千凰自小与北秋潇交好,所以经常入宫来玩。她偶然在御花园散步时就能见到南宫千凰,那位侄女的身上总是给人一种风姿飒爽的感觉,而眼前的这位虽然少了南宫千凰身上的英气,可她总觉得看着柳雪乔时就能看到南宫千凰的影子。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错觉,南宫歆瑶也解释不清楚。
“姑姑,”柳雪乔突然开口道:“若是皇后真有此打算,雪乔倒很乐意,只是听说丞相府的千金也对闲王情有独钟呢!”
南宫歆瑶一双丹凤眼微微地扬起,“难怪皇后会这么迫不及待地为闲王选妃呢!丞相和皇后怎么可能会将宫初月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王爷!”
柳雪乔站起身来,缠绕着长长的袖子在手指上打圈玩,似是顺口地又提到:“在宫外的时候宫初月还经常拜访墨渊居呢,只是总被闲王拒之门外罢了!”
南宫歆瑶噗哧一笑,“老丞相的老脸都丢尽了,我刚听小贺子回来禀告,你们在宫门前还碰到了宫初月,被宫初月戏弄了一番?”
“嗯,”柳雪乔歪着头,将长长的袖带在手中打圈,俏皮地道:“对啊,不过雪乔并未将那事放在心上,宫初月有一个当皇后的姑姑,又有一个当丞相的爹,雪乔惹不起还能躲得起!”
听着她的话南宫歆瑶鼻尖一酸,酸涩地笑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南宫家满门抄斩,如今只剩下她与柳雪乔,这些日子来她每晚都做着噩梦,害怕一醒来就被皇上给送去断头台。她在宫中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如今两月过去,皇上对她一如昨日,而且还封她为贵妃,至此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姑姑雪乔并不奢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世安宁,”柳雪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说道。
“姑姑明白,可你的婚事姑姑还是想帮你一把,闲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如今连座像样的府邸都没有,而且他双腿有疾不能走路,你嫁给他可是会吃亏的啊!”南宫歆瑶担忧地说道。
“姑姑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只要姑姑安好,心愿足矣,”柳雪乔怔怔说道,可心底却因南宫歆瑶的一番话掀起了滔天巨浪。今日宫初月入宫只怕也是因为北擎苍的婚事吧,看来她是真的喜欢北擎苍。
南宫歆瑶听闻了宫外发生的事情,在公主府初见柳雪乔时,心中笃定了柳雪乔不是表面上那般温婉善良的女子,她甚至都在怀疑宫外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与这个侄女有关。
可怎么刚才见她谈吐动作,却又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呢!
未过多久一个侍女传来了凤阙宫的旨意,说晚上皇后在凤阙宫设宴,邀请瑶贵妃与柳小姐去赴宴,前去的还有几位朝中大臣的家眷。
南宫歆瑶领旨后神色就变得郑重起来,柳雪乔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劝慰道:“去赴宴的人这么多,姑姑不用为我担心,入宫前爹爹就让嬷嬷教导了宫中礼仪,雪乔不会失礼的。”
如此南宫歆瑶才放下心来,然而她一想起被柳雪乔带来的那个傻子后,就立刻说道:“皇后指明让你我前去,可却没提周胜,以防万一姑姑还是觉得让他留在玉华宫好。”
柳雪乔点头,笑道:“都听姑姑的。”
傍晚,南宫歆瑶就带着柳雪乔去了凤阙宫中,柳雪乔只带了绿衣在身边伺候。
跟在南宫歆瑶身后给皇后行礼之后,柳雪乔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等她坐好才发现席间那些打过交道的老熟人均在宾客之列,北容修、北擎苍、北秋潇、秦君昊、宫初月、许笙、慕雨衣,只有柳宫舞身份太低,宫初月没将她带入凤阙宫来。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几位没见过的妃嫔和公主!
柳雪乔的目光与北擎苍的一撞,想起墨渊居中北擎苍对她冷漠的神情和语气,就立刻就移开了去。北擎苍不由地微微勾起了唇瓣,阴鸷地笑了起来,怎么看她都觉得有几分生气的小女子模样呢!
目光落到了北秋潇与秦君昊并肩而坐的席位上,柳雪乔勾了勾唇瓣,笑意似有似无,暗道仇人还很好的活着,真好!
她的手指轻轻地按在玉杯之上,眼角余光清冷淡然地朝众人中扫了一眼,很快地发现了一直用冷光看着自己的人:洛夫人。
前吏部尚书洛欧志的夫人刘芷橙,正坐在席间位置靠前的地方,一月不见洛夫人神色憔悴了许多,眼下一片乌青,额鬓前的头发初见几根白丝!眼神倒是很好,从自己一进入凤阙宫开始,洛夫人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柳雪乔抬起头来,朝着对面席间大大方方地笑道,目光丝毫也不羞怯和害怕。
“这位就是柳家大小姐柳雪乔?”皇后的手指向了柳雪乔,凤目温和地看了过去,对南宫歆瑶问道。
“她正是本宫的侄女,柳府嫡女!”南宫歆瑶轻轻地笑道,满意地看着安静而端庄的柳雪乔。方才她还担心柳雪乔见到皇后会被威严吓到,没想到她从进入凤阙宫行礼到坐下,都表现得非常好。
“呵呵,”大公主北秋潇开口笑道,看着柳雪乔因为南宫歆瑶一番盛装打扮而娇美的脸蛋,赞叹道:“外面都传柳大小姐从小在山野里长大,可本公主看啊,她这冰肌玉骨面赛桃花的好容貌,连宫中的这些个小公主都比不上呢!”
“就是就是,柳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也不知是谁顺势应声地道:“这里的公主小姐们哪个能有柳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
这些人这么快就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去了?南宫歆瑶一双丹凤眼微微地眯起,目光凌厉地看向说话的妇人:“本宫可觉得夫人看走眼了,若论美貌,谁比得过丞相府的千金初月妹妹?”
“瑶贵妃你就别夸月儿了,都快被丞相宠到天上去了,”宫黛云看了宫初月一眼,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对宫初月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她又看向柳雪乔,问道:“听说你要在宫中小住几日,本宫允你在后宫御花园中随意走动,多陪你姑姑散散心!”
这些人明面上对她赞赏有佳,心底还不知打得什么主意呢!
柳雪乔至始至终没有看众人一眼,因着南宫歆瑶的庇护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品尝着宫中的美酒。而南宫歆瑶也对自己侄女的行为无动于衷,似乎根本不看皇后的脸色。
而柳雪乔却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表现,皇后都会伪装成一副大度宽容的仪态,不与贵妃计较。可她心底肯定非常生气,当然她越生气自己就越开心。据她一日的观察,宫中的人无人敢对瑶贵妃不敬,可想而知北溟天的宠幸到了何种地步。
她也正好借此机会让宫初月怒愤,气得叫不出声来。宫中可不比外面,不是她宫初月可以随意吵闹的地方。
宫初月见到南宫歆瑶的一刹那,眼底怒气早就浮现,她还记得公主府挨的南宫歆瑶的那一巴掌!又见南宫歆瑶在皇后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无礼,心中更是愤怒,目光却偷偷地看向了许笙,示意她揪住柳雪乔的小辫子伺机而动。
许笙对宫初月点点头,忽然就站起身来,对柳雪乔冷声喝道:“皇后娘娘赐予你这么大的恩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连谢恩都不会吗?”
听闻柳雪乔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对皇后行了个礼,答道:“回禀会后娘娘,臣女第一次来皇宫,见皇后凤颜高贵美丽,一时间看走了神,请皇后娘娘恕罪。”
一席话看似在称赞皇后的美丽,其实是在为自己刚才的无礼而辩护。皇后顾及着自己的颜面,当然也就不会惩罚柳雪乔来。
北秋潇又多看了柳雪乔一眼,嘴角轻轻地勾了勾。
许笙冷哼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柳雪乔又对许笙笑道:“许小姐也不是第一次来凤阙宫了,怎么还在这么多人前大呼小叫?难道要我这个第一次来皇宫的人对你指点指点吗?”
两个人正对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可显然那坐着的气势已经低了下去。
当众不给许笙脸色,又似乎对皇后没太放在眼中了,柳雪乔站起身来,举起玉杯对许笙说道:“许妹妹说得对,姐姐刚才忘记了这里是皇宫,以此薄酒向妹妹道歉。”
许笙冷冷地撇过脸去,蓦地坐下。
这下所有人看柳雪乔的眼光都变了,暗道柳雪乔不仅擅长察言观色,还懂得灵活变通。
相比起来,许笙就小气多了。
宫初月扯了扯嘴角,目光锋利地看了许笙一眼:真是个废物,一点都不知变通,看来还是得自己出手才能让柳雪乔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