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落凝视着椅子上的人,强忍住流泪的冲动低下头去,不经意却瞥见了椅背上的那一行小字:
颜兮颜兮,流觞慕之……
这是告白?还是没有公之于众的小情书?兮颜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看到这行小字,她的眼泪一下子崩开了,就像是洪水决堤一样突然崩流……
原来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椅子并不是红木,而是那时候月琉殇亲自用酸枝木做成的,没想到兮颜没有接受,那时候刻了那串小字儿了吗?
是要准备告白吗?也许她这一走,真的爱上了别人呢?你心爱的女孩儿,你从小呵护长大的女孩儿,真的,越走越远了呢……
那些刻在椅背后的爱情,会不会像水泥上的花朵,开出地老天荒的,没有风的森林……
你是不是一直这样,安静地,凝望那些日沉日落,无处寄托的,忧伤……
谁把誓言刺在了身上,开出了灿烂的誓言之花。誓言之花刺在身上,痛在吾身,伤在吾魂。日日流离,不愿相忘……
是怎样的记忆让他愿意这般铭刻于心,不愿忘记呢?那故事的结局又该是怎样?
那被埋葬在誓言之花下的是谁青春的心事?
幸好师兄一直闭着眼看不到,而苏碧落“忍气吞声”的功能练就的十分强大,她清了清喉咙,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
“师兄,久坐伤身,我扶您进屋躺会儿吧。”
月琉殇似乎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也有可能是困倦了,他的眼皮抖了两下,终究是没有睁开。
他微微摇了摇头,倔强地说:“不要,天天躺着,我会忘记的更快……”
苏碧落只能像哄小孩子一样,她对月琉殇师兄说道:
“那我给您开一点儿安神的利于记忆的药吧,等您精神好一些了,我亲自带您出来转转,你不知道鸡腿可好吃了,我今天出门在街边就看到了一家专门卤鸡腿儿的店。”
月琉殇似乎是同意了,又嘱咐了一句:“你把清禾也端进来吧。”
“额?清禾这么大个人我怎么搬?”苏碧落真的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她抬眸看了一眼清禾,岂料清禾并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的抱起了那盆也叫“清禾”的绿菊,十分宝贝的样子。
清禾是取了一个花儿的名字,还是花儿取了一个人的名字?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宣泄着主人怀旧的思绪……
似乎在宣示着房间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
苏碧落觉得有必要跟清禾交谈一下,她替月琉殇师兄盖了一张花团锦簇的云织锦毛毯,掖了掖毯子的边角,说道:
“师兄,你先休息一下,我与清禾出去配药,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月琉殇纤长的睫毛似清风吹过般抖了抖,他的嘴唇有些不健康的发白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一定要记得回来……回来……”
苏碧落抿了抿嘴,艰难的不让自己的声音带有哭腔,她说:“不会让师兄久等的。”声音轻飘飘的,怕惊醒了美人师兄的梦境。
苏碧落走出房门,想到了在百断山脉中的幻境,那个假扮荧惑精灵的女人意图夺取月琉殇师兄的精魄。
如此,就对得上了,那个女人的阴谋。
琥珀里面的是月琉殇师兄的神识,凡人有精魄,仙人可以离魂,衍生出神识,而仙人的神识与魂魄合聚就是取精魄之时。
好歹毒的心思!真是步步为营,一步步把人逼得往事先挖好的坑里跳。
现如今,月琉殇师兄的神识进过千年的消耗越来越薄弱,只能勉强入梦,在梦境中也只能待一会儿,怕是不就也会消弭于世吧。
而现实中月琉殇师兄的身体状况也在慢慢的消退,如果不把神识归还与他,迟早都是一死。用药吊着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两难啊两难!
为了防止那个女人来对月琉殇师兄下手,苏碧落临走前在门槛处布了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防线,线是百色线,针是百炼钢,淬有剧毒。
不同于苏碧落平常用的银针,这种针一旦发射便是不见血不休!一见血封喉!
一旦触到百色线,就等同于触到了百炼钢毒针的发射器,一百根毒针,就是大罗金仙罡气护体也躲不过去!
只要月琉殇师兄自己不出这个房门,便无大碍。害怕误伤,便又在窗台处喊话:“我们不回来,你一定不要出来啊!”也不计较会不会把人吵醒了,反正就是得让他听见。
想了想,觉得窗台处也有必要布一道防线。
布完之后仔细想想,哪儿还有漏洞?对了,天窗!再给天窗摆上一道!
苏碧落的意念空间里还有储药空间,体虚头痛,腰间盘突出一类的常见病都能治,药材也备的比较全。
月琉殇师兄的情况是得先把身体调理好,祛湿驱寒,补气养心一类的药,包括补药苏碧落这儿更是一抓一大把。
在院子里苏碧落就把药配好了,交付给清禾细熬慢炖,文火煎熬。
要紧事儿处理完,就轮到苏碧落和清禾交流了。
……
走出小巷子,走到来时路。
这是一条幽静得近乎死寂的小巷。苏碧落抬头望了望天,天色湛蓝阳光毒辣,丝毫也找不到戴望舒笔下那“撑着油纸伞独自前行”的丁香姑娘走在寂寥雨巷的感觉。
只好暗笑自己有些无聊,这才缓步向前行去。
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狭长的阴影下,似乎将这白日里的闷热扫荡走了一些,有了些许清凉的感觉。
没走多远,前面不远处便传来一个低低压抑着地哀呼抽泣之声,还伴随着砰砰地撞墙之声。
苏碧落愕然,急行了几步,见一家小门小户的门口,一个布衣青年正以头撞墙,双手痛苦地在有些湿漉漉的墙壁上抓着,土尘扑簌而下。
苏碧落取出一针刺入穴位为他止痛,待他缓过来,面色回暖。怎地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呢?
苏碧落可是号称过目不忘的,可现在记忆竟然也有些模糊了。
没想到对方看清苏碧落的面容之后,猛地大声喊道:“恩人!总算让我再遇见你了,恩人!”
苏碧落定睛一看,才突然起来。高兴的喊道:“你是李大柱!”
继而又心虚道:“还是李铁柱来着?这名字太泛滥了不好区分。对了。清荷现在成了你娘子了吧?”
李大柱也高兴的说道:“多亏恩人出手相救,我们逃离了那贪官的魔爪,经人指点,在此处安了家。早已摆了婚宴,如今我娘子已身怀六甲了。”
“那你怎么地也得请我这恩人喝杯喜酒吧?”苏碧落嬉笑道。她是真的很开心,自己第一次做了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儿,就像是当了红娘一样。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苏碧落已经看出李大柱患的是偏头风,这是旧疾不容易根除。还是得找到根源才好下手。如此一来,又得好好了解,多方探听了。
随意走进了路旁的一家酒肆,叫了一壶寡淡的酒,点了一盘花生米,默然坐在方凳上。
本来李大柱是打算叫上店里有名的酱鸭掌,酱牛肉的。想要好好招待一下当初的这个救命恩人,外加媒人。
但是苏碧落考虑到他一个庄户人家,在地里卖力气刨饭吃,也没什么钱,妻子怀了孕,将来生孩子又是满月酒又是养孩子,需要用到的钱太多了……
硬是把小二给推回去了,不让上菜。
苏碧落率先问道:“你这是偏头风吧?”
李大柱憨厚的答道:“老家的赤脚医生是这么说的,但开过两幅药没见什么成效,就不想再白花钱了。后来来到这儿,根儿还没扎稳也不敢下大力摆治。”
苏碧落叹口气,说道:“病啊,都是耽搁出来的,小病熬成大病,大病熬成绝症。不能心疼钱,花了咱再挣。
本来偏头风很好治,我这儿也有药方,可一旦成了陈年老病根儿,根治起来可就难了。你娘子知道你有这病吗?”
李大柱面容愁苦,提到他娘子却一脸爱惜的说道:“一到犯病的时候都是躲起来,不敢让我娘子看见,怕她心疼。”
苏碧落叹口气,说道:“她未必不知道,你看看门口。”
李大柱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往门口看去,酒肆大门口扶着门框子站着的可不就是自个儿娘子吗?
清荷的脸略微胖了一些,可能是身怀六甲的缘故,有些发福。身上穿着蓝花布的对襟儿,底下是黑蓝色撒白花的宽口裙,头上也围着一块儿蓝色的毡布,典型的村妇打扮。
她看到苏碧落是眼含热泪就要下跪,幸好李大柱已经冲到她身边,扶住了她。
苏碧落也是急忙制止道:“不许跪,你敢跪下我今儿个就不治你家老爷们儿了!”
清荷立马挺着肚子站的笔直,把苏碧落差点儿没给逗笑了……
该怎么改动一下这药方呢?苏碧落陷入了沉思中……
看到温酒炉里的酒被煮沸,发出“噗噗”的响声,那些白色的蒸汽可是酒的结晶,有一种说法叫蒸馏酒,这就差不多了,浓度也是够高的,香飘八方,闻一口就醉了……
有了!
苏碧落找小二要来纸笔,飞速的提笔写下药方,又特意交代清荷李大柱夫妇炖好药之后,一定要用温热的陈年雄黄酒配合服下,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
想想他们家里的情况,现在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了。再给他们省了抓药的钱吧。
苏碧落找了一个角落回避众人,意识进入意念空间里取药配好,磨成粉末,借助袍袖的遮挡,把分了好多份儿的药粉包取出来打包好。才送给了李大柱夫妇。
夫妇俩千恩万谢的走了,走之前热烈邀请苏碧落去家里坐坐。
苏碧落拒绝了,她脑袋乱的很,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办。可是是什么事儿呢?她又想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