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还是不错,按照老陈转述张洛伊的话,就是女生宿舍夜谈会上有人认为我脸白,穿什么都好看,让我莫名其妙的高兴了两天。
春天已经来了。
阳光洒在行道树嫩绿的新叶上,草坪已经成了娇柔的毛毯,各种颜色的小花缀满了灌木的枝头,晃花了人的眼睛,花园里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一层如烟如雾的薄纱中。我突然怀念起了军校外那无边无际的油菜花,那个时候,天是灰的,地是黑的,一切植物都是暗绿的,只有那油菜花金灿灿的,铺天盖地,冲着心里奔涌而来。画面中也许蹲着个小小的人,那就应该是我。没有牵挂的时候人是多么快乐啊。
下课的时候,换上了裙子的女生们会在阳台上叽叽喳喳挤成一团,男生们正在另一头,偶尔几个人手中夹着烟,边缘地带的几个人会大声讲几个笑话。F大的教学富有特色,每一个班级都没有固定的教室,课程表会告诉你某天某时到某楼某室上某课,跟约会一样。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因此有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显得格外热闹。上午两节课的日子是最受欢迎的,老师一讲完,大家就一哄而散。老陈有些时候会跑到系里去找辅导员汇报,因为他大小也算个班干部,这时候他总会拉一两个人陪着,可我实在没有兴趣去那个无聊的地方——连本像样的杂志都没有。
“多去去有好处,至少系的老师都能认识你。”老陈劝我。
“算了,他认识我能有啥用?”
“将来毕业的时候给你一个机会,找工作就帮大忙了。”
我犹豫了一下,“毕业的时候你帮我找找老师吧。”
老陈皱皱眉:“那你顺道告诉女生那边,把实习意向书收一收。”
“我找谁啊?”我茫然道。
“找张洛伊啊,”老陈眯着眼睛指指前方,“不久在那儿吗,好像一个人。”
“在哪儿啊?”我扶着眼镜认真看,全是花花绿绿的身影。
“追上去就看见了。”老聂狠狠的推了我一把,我趁势扭扭捏捏的小跑起来。
张洛伊果然在前面,一个人低着头慢慢的走。
“嘿,想什么呢?”我笑着问。
长久以来我有一个习惯,和某些特定的人讲话之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名字显得生分,又没有更巧妙的方法显得亲切而不唐突。
“是你啊。”张洛伊微微偏了一下头。
“老陈说,让你们女生把实习意向书收一下。”
“那你应该找丽丽,她是班长。”
“你告诉她一声呗。”
“好啊,我告诉她。”张洛伊依旧低着头,一步一顿的往前走。
天很晴朗,阳光有些刺眼,气温已经比较高了。一沉默,原来作为背景的城市噪音立刻就升高了。有两辆自行车按着铃飞快的穿插在人流中,前方四五个女生排队走,兴高采烈的说着某位老师的轶事,一辆道路清洁车在后面慢吞吞的播放着音乐。我斜着眼看着街道对面一个面包摊,它的蝴蝶酥真是好生意。
人群走到图书馆那里,开始分流。我偷瞥了她一眼,她无动于衷,于是就继续走。直到走过50多米后,她突然问我:“你不去吗?”
“哪儿?”
“图书馆啊。”
“哦,”我顿了一下,“总不能天天去。”
“那你要干什么?”
“哦,还没想好。”
于是继续走。我们拐个弯,沿着南校区与北校区之间的马路走。沿着这条路走上几千米,再向北拐,就可以到达东区女生宿舍。如果不拐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到达当地的商业中心,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所以,这条路上永远是车水马龙,与大学的气氛相距甚远,学生则少的可怜。其实我一度想跟她说什么来着,但是鼓了鼓勇气后,又退缩了回去。很多话也许需要心神激荡的时候才能说出来。张洛伊似乎有些察觉,扭头看了我一眼。
“说说你的家乡吧。”张洛伊淡淡的说。
“……”我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
“说说吧,一定很美吧。”
说什么?湛蓝的天、深蓝的海?千疮百孔、坚韧遒劲的岛礁,呼啦啦的海风推动着一团团的白云,陈旧而结实的小木船,豪迈而蛮横的艄公,又或狭小整洁的街道、亲切而熟悉的人们,人家后窗传来的虾酱香味……
张洛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拐过弯,快走到东区了。前面是喧嚣的小吃摊子,远远能看到围在东区门前等着女生的男生,那是永恒的风景。
我的思路有些混乱,前面一个走来的小个子好像张晋。走进了,他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眼镜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人看不清表情。然后这张圆圆的脸笑了,径直冲我走来。
“嗨,安迪。”他笑着向张洛伊点点头,张洛伊隐秘的碰了碰我的胳膊,冲着张晋笑了笑。
“安迪,我正要找你呢,这么巧。”
“哦,什么事?”
“没事,”这个屌人还很有绅士风度的看看我们俩,“不打扰你们吧。”
“没事没事,我正好到了,你们聊。”张洛伊看了我一眼,好像告诉我她没有生气,然后摆摆手进了东区。
“你同学?我好像见过。”
“一个班的,”我敷衍道,唯恐他提到韩丽。“最近过得挺好?”
“还行吧,你最近肯定很好,听说韩丽和你一起坐火车回来的。”果然!
“我们几个老乡总是一起走。”我已经对他无语了。
“在烟台没有发生什么?”张晋笑嘻嘻的说。这屌人什么意思?
“就在火车上碰了个头,能发生什么?”我小心翼翼的说。
“可惜了。”张晋笑了一下,“你们老乡前天聚会也不叫我。”
“别提了,韩丽带了两个老外去,全叫她搅了。”说起那晚的事儿我就一肚子不痛快,虽然我对韩丽没意思,但她也不能带两个老外来气大家伙儿。大学女生和老外发生的故事听了很多,虽然据了解那天晚上散伙后她们是直接回了东区宿舍,韩丽也是一个超级聪明、成熟的女生,可我丰富的想象力告诉我,或许将来万一有机会可能将要发生点什么。这让我很不爽,也无能为力。
“是啊是啊,”张晋笑着说,“她的交际面挺广。”
?!我震惊的看着这个单纯的家伙,他没感觉自己已经出局了?
“她是一个人去的吗,带没带几个美女?”张晋问。
“可能吧,好像有一个,留着长头发。”
“怎么样,她和她朋友都很漂亮吧?”
“没太注意。满桌都在练口语,我没等到结账就走了……坏了!”我停下来,痛苦的拍着脑袋,“他们不会以为我躲了吧,我不是这意思啊!”
“哎呀哎呀,”风格由八卦转换为了说唱流,我回忆起来,突然发现,那天我是吃的最多,点菜最积极的——因为我认为是我请客——然后我竟然走了!
“算了算了,”张晋安慰我,“他们不会在意的。”
“我已经连续蹭吃蹭喝三次了,”我哭诉道,“其实我不是个抠门的人。”
“明天晚上咱们凑凑吧。”张晋眼神变幻着。
“那我请客。”
“不用了,就在我们宿舍,大家准备几个菜,有张秋立、李明浩、张大志、戴岱……”
“等等,你认识张大志?”
“当然,他也是韩丽的老乡嘛。”
……我哑然,想了想说,“我整几个凉菜。”
“不用,不用,都准备了。”张晋拍了拍我,“一定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