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了。除了完成作业,我对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完全没有了兴趣。老陈两次建议我去陪他一起编报纸,不过我还是推掉了。唯一高兴的是师兄高德兴似乎真的和顾颖关系明确了,我高兴了几分钟。不过,这种事最大的悲哀就是无法对别人诉说,所以显得格外痛苦。
“你倒是做了个好事,”老聂对我说,“我女朋友下周来,我也给她准备了一枚这样的胸针。”
“老陈告诉你的?”我问他。
“张洛伊。这胸针不错,颜色款式都适合我女朋友。”
我撇撇嘴:“老聂,这可是异地恋,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们趴在三号教学楼的栏杆上,晚上的空气还算凉爽,对面教学楼的角落里有一对恋人正窃窃私语,女孩不断拭泪。
“你看看,大四的,马上就要分手了。”我指给老聂。
我们沉默不语的看了几分钟,刚想回到自习室,女孩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她紧紧的抱着男孩。
哭声在教学楼间回荡,不断有人探出头看,又纷纷缩了回去。过了一阵子,两个人相拥相伴的离去。我连连摇头叹息。
“真不明白她哭什么,这分明是这个男的不愿意。”
“你不知道女孩找个工作留上海有多难啊。”我轻轻叹道。
“自己找呗,有什么难的。就是感情没到那份上。”老聂激动起来。
“拉倒吧,老聂,”我摇头,“事儿没到自己身上,别说狠话。你这段孽缘打算如何了断?你去她那儿,还是她来上海?她怎么来?”
“考研。我都把教材寄给她了,叫她复习。就考我们系的。”
“考不上怎么办?”
老聂大怒:“一年不行两年,怎么会考不上。我看上的女人,有那么笨吗?”
“好好好,”我连忙点头,“我相信你会成功。考研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反正就那么几门课呗。”
“哎,对了,差点忘了。你下次去找趟高德兴,借几本书?”
“给你女朋友借教材?我不去,要去你去。”我撇嘴。
“不是,下学期的课本我们也得用。”老聂语气突然含混起来。
“哈,我明白了,你把你的书寄给女朋友了。学院里没有新的吗?买一本就是了。”F大的习惯,新生一入学,四年的教材就全部发了下来。
“说是仓库没了,得等再版。”
“你去找他们借吧,我懒得去。”
“你不去也得去!”
“我凭什么去?”
“你也得用!”
“我的书又没有……@@¥……%*你这个屌人!”我突然明白过来,立刻勃然大怒,“你把我的书拿去讨好你女朋友,你自己的呢?”
“我给她寄了两套,她还有个同学也要考研!”
“@¥……%&……#!”我深感语言的贫乏,指着老聂的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同学长得也不错,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老聂抱歉的说,“咱弟兄一人一个。”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垂头丧气的说。
这桩意外事件让我根本无心学习,我怒气冲冲的要回去检查自己的财产。老聂决定去寄信,然后给我捎一份凉皮以表歉意。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拓跋靠在下铺看书,脚支在桌子上轻轻晃动。
“太精彩了,这结尾写得实在是太精彩了。”
“什么书?”我把书包飞起,然后掀开自己的书柜。
“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阿迪你看过吧。”
“看过简介。”老聂说的没错,不光他偷书,我的鱼片和火腿肠基本被偷光了。关键是一个笔记本不见了,里面倒也没什么,只是上课时写了一些凌乱的片段,其中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是不是哪天看书时候丢在床上了?
“我给你念念啊,你一定要听听,有点长。”
“念吧。我听着。”我踩着桌子就进了上铺。
“这样,“新忠诚”号第二天天一亮就起锚了,没货,也没载客,大桅杆上标志霍乱的黄色旗啦啦啦啦地飘扬。傍晚,他们在纳雷港让一个比船长还高大结实的女人上了船。她异乎寻常的美丽……”
我在上铺找到了那个笔记本,翻到那关键的几页,想把它撕下来揉成纸团,又舍不得。
“这段太长,我省略一下,从下一段开始。船长从指挥台上大声喊叫着回答武装巡逻队的问语。他们想了解船上是什么样的瘟疫,有多少旅客,多少病人,传染的可能性有多大。船长回答只有三名旅客,全都害霍乱,但处于严格的隔离中……”
好像有个人进来,悄悄坐在下铺。我感受到了床铺的摇晃,是夫子?璐璐?张宏?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再到‘黄金港’去!……”
下铺这个人突然开始猛烈的晃床,以至于铁质的蚊帐杆撞在墙上“咣咣”的响,他肯定希望我惊慌失措的跳下来,他好哈哈大笑,我偏不。
“费尔米纳震惊了,因为她听出了昔日圣灵所启发的那种声音。于是她瞅了一眼船长:他就是命运之神。但船长没有看见她,他被阿里萨冲动的巨大威力惊呆了。”
“拓跋继续念啊。”
外面突然爆发了很大的喧闹声,拓跋停了下来:“嗨,阿迪,不对啊?”
我正烦着呢,下铺这个屌人摇起来没完了?我爬在床上往下瞅,没有预料中的某张堆满猥亵笑容的脸,下铺是空的。
“见鬼了?”我寒毛直竖。
“哎,这怎么了?”拓跋惊叫起来。
外面街道上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喊:“地震了!”
“拓跋,别出去!”我立刻翻到了下铺,“就在下铺呆着!房子塌了也没问题!”
“对!等停一下再出去!”拓跋也大喊。
外面的声音一片慌乱。我和拓跋互相打气:“别出去,万一塌了扣在楼道里就完了!”
“我这里有水还有方便面!”
事实证明,我和拓跋的神经都足够迟钝,当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以后,晃动已经停止了。我们紧张激动了十分钟后发现,整个三楼几乎就剩了我们俩,所有的人都跑到了街道上。整个校园比过节还热闹,站在楼上看,人山人海,笑语喧哗,好像晚会刚散场。大概过了半小时,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和我们交流所见所得。
“太可怕了,今天晚上得到操场上睡。”大排很严肃的说。
“没事啊,睡在下铺好了。”我努力表现自己的勇气。
“小震往往是大震的前兆。”大排很严肃的说,“还是到操场上安全。弟兄们去不去,我得先去占个地方。”
大家意见不一,拓跋在我的劝告下留住了,我决定占住谁的下铺。正打量老聂的下铺时,老聂拎着凉皮回来了。
“东区门口全是人,”老聂兴高采烈的描述,“好像要逃难一样,妻离子散的。一大堆屌人在那儿站着,吆喝着今晚要攻占东区。”
按照老聂的描述,东区今晚开门禁,通宵亮灯,数不清的鸳鸯在那里表达自己的生死爱情。“璐璐行,骑了小木兰专程赶来,说宿舍不安全,让人家到他家睡。”
“结果怎么样?”
“当然带走了,全体女生那个羡慕啊,好像送新娘一样,璐璐那个光彩啊。”老聂不胜艳羡的说,“便宜这个屌人了。还都觉得他是男人,什么世道!”
拓跋也咂咂嘴,认为璐璐这手够龌龊。
“晚上你睡哪儿?”我问老聂。
“当然上床睡,还能睡哪儿?”
“你去操场上睡吧,那儿安全。”我笑着说。
过了一会儿,老聂才明白我的意思:“那你在我这儿睡吧,我到老陈的床上睡。”
“他回来怎么弄?”
“谁管他。”老聂轻蔑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