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林琳披上外套,跟着丁俊走出派出所。过去的四十八个小时里,她只睡过三个钟头,丁俊两天未合眼,就连所长也是彻夜未眠。
而现在,他们两人还要出一次外勤。
林琳对此并无多大意见,而丁俊便有些抱怨,走到街上就满嘴唧唧歪歪的抱怨着,还不忘将手伸进林琳口袋,摸了颗薄荷糖出来,让自己脑袋清醒。
林琳这才瞪他:“自己要跟过来,就别在我面前埋怨。”
丁俊挑挑眉:“谁让你自告奋勇来的,我们可都是一起出勤,这次我退缩,明天,这护花使铁定不是我了。”
林琳嫌弃的看他,哑口无言。
几分钟之前,所长已经开口全队回家休息,奈何他们还未走出办公室,便有人打电话报警,报案人坚称自己遭遇强奸,地址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小区里。众人都要累趴下,林琳是他们之中唯一休息过的人,所以才站出来,而丁俊也极其疲惫的说了声:“我跟她一起。”
晚上七点多,两人到达目的地,林琳出示证件,去了保安室拿监控录像,拿到监控录像,两人便进了单元楼。
电梯里,丁俊翻着笔记本,动作忽然停住。
他蹲下身,拿出橡胶手套戴上,捡起脚下的‘垃圾’放进证物袋里,神色转眼便变的轻松,似乎对案件有了见解。
林琳鄙夷的看他一眼,收回视线,任他自娱自乐。
受害者名叫秦淑珍,住在七楼,是独居,两人踏出电梯,便看到被邻居包围的秦淑珍,周围的安慰声不断。
林琳上前表明身份,随后便推开半掩的房门,踏进去。房间略显淳朴,最显眼的是挂在客厅的全家福,儿女满堂。而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股蜡烛燃烧过的气息。林琳回望一眼门口的老妇,她面色苍白的回答着丁俊的问题。
林琳站在原地想了阵,进了卧室。
这个案发现场,有点像夫妻打架的战场,被子扔在地上,两个枕头扔在不同的角落里,小东西满地都是,柜子大开,明显是被人翻过。
入室盗窃加强奸?林琳心中出现疑问。
她看着屋子,又环视一周,只觉得嫌犯有点肆无忌惮。看完现场,林琳取了几处指纹便离开房间。
屋外的老妇正与女儿通话,女儿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枫川,接到电话便开车往这边赶,林琳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眼老妇,又收回视线。丁俊看着她,开口:“啧,看来今晚你注定和我为伴。”
林琳将手插进口袋,避开他的调侃:“经过。”
丁俊翻翻笔记本,递给她。她忽略掉那些没用的,了解到大致经过:疑犯戴鸭舌帽、口罩,在受害者毫无戒心的情况下以按门铃的方式进入房间,受害者被捂住口鼻,没多久便浑身乏力,晕过去,等再醒过来,卧室已经乱作一团,好在屋子并无存放财产…
林琳看着看着,咬起指甲。丁俊见状,问了句:“你还记得,上次枫川市的犯罪学演讲吗?”
她随口答:“记得。”
丁俊面上一喜,得意道:“有位讲师讲起类似这样的案件,我觉得两者之间没差异,都属于无组织性的年轻人。受害者年龄越大,疑犯年龄便越小,我们要找的嫌犯,应该在20~25岁之间,他犯罪后,因为焦急而将作案工具散落。”说着,他拿起在电梯捡到的东西晃了晃:“我说的,有道理吧!”
林琳平静的看着笔记本,没做回应。
丁俊也谦虚道:“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汕城犯罪率一向不高,一周之内两起未免有些巧合,鉴于受害者类型不一样,所以这起案件应该是起模仿案,”
林琳回过神,不在意的哦了声,没在说话。
晚上八点钟,林琳决定带着东西先回警局,留下丁俊等受害者家人。这里距离警局有10多分钟的路程,林琳出了小区便加快步伐往回赶。
走到一处拐角,一个人迎面撞上。
林琳呆住片刻,浓郁的烟草味涌进鼻腔。她下意识的后退,正想道歉对方却忽然上前,揽住她的腰俯身吻下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吻得迫切。
苦涩的唾液在唇舌之间翻涌,让林琳清醒过来,她抬脚踹去,男人侧过身躲开,她也借着这片刻功夫抽出腰间的电击棍,对准他腿间,威胁道:“给你三分钟,离开我的视线。”
男人丝毫未动,手却加大力道。
林琳被掐的哆嗦,正想下狠手,男人却将手伸进她口袋摸索,她下意识的捂着口袋,用电击棍敲在他的脑袋,慌忙逃开。一路跑回所里,她才放下警惕。
这怨气还未消去,又出事了。
中心医院的护士打来电话时,林琳正在建档,刚接起就被告知:有一位姓丁的警官被人送进医院,伤势有些严重,林琳问起原因,护士模模糊糊的只说有几处刀伤。
听到这里,她没敢耽搁,拿了车钥匙就往过赶。
林琳到时,医生刚缝完伤口,丁俊脸色惨白的靠在床头,身穿病号服,手上还打着点滴液。林琳看着他,将手里的外套扔在床边,挑眉道:“说吧,怎么伤到的,你是用这一小时跑了趟伊拉克还是以色列。”
丁俊瞪着她,少有的没吭声。
念在他是病患的份上,林琳也没跟他较劲,拿了钱包去交费,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工伤还是私伤?”
“私伤。”
“哦!记得还钱”。
丁俊撇嘴,侧过脸瞧了眼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又回神,忽然看到林琳放在床边的外套,他俯身拿过去,摸了颗糖出来,塞进嘴里,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他回头看一眼,微愣:“请问,你找谁?”
那人没应声,径直走来,停在床边,神色平静的伸出手夺过衣服。丁俊不甘示弱的拉住衣角跟他较劲,争夺间,口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丁俊看一眼,想到林琳要生气,手下松了片刻,对方也趁这机会拿到归属权,只见他拉下手上的皮质手套,将手伸进手袋,没多久便掏出一本黑色的小本本出来,翻开看了眼,眸子沉的可怕。
过了阵,他才看向丁俊,趾高气昂:“不知道丁先生拿我未婚妻的衣服做什么?”
丁俊微怔,凝眉看他,那双眸子如同寒冰一般刺进他的眼睛,让他找不到回击的话语。
他对林琳了解多少?
那种程度和一个普通同事有什么区别?
看着丁俊挫败的表情,男人没继续追问,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又似是放下刚刚高傲的姿态蹲下,捡起散落一地的糖果和零钱,
林琳回来时,丁俊躺在床上睡了,她叫了护士,叮嘱几句才转身离开,托他的福,她今晚要独自了解案子。
早晨六点,林琳睁开眼。
入眼的是放在桌边厚厚的档案,胳膊酸的厉害,脑袋晕乎乎的,而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响个不停。她掏出手机接起,里面传来丁俊的声音:“我现在要见你。”
“想想就行。”她不假思索的拒绝:“我现在很忙,没空跟你在医院颐养天年。”
丁俊接着又说了句什么,林琳没听清,只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挂掉电话,打开电脑将昨晚整理好的文档打印出来,刚印好没多久,所长便来找她,林琳正要说丁俊的事情,却没想到所长倒先开口:“这案子先放放,枫川那边来人调查914的案子,你带人配合他的行动。”
说完,所长又接着说:“丁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琳哦了声,心里已经在想914那起奸杀案,也就是丁俊所说的模仿对象。这案子错综复杂,他们调查了受害者所有的人际往来,却一无所获。
现在枫川派人查,林琳是松了一口气。
这座位于枫川市不远的城镇,犯罪率几乎为零,914案件的发生,可以说是结束了这座小城近十几年的安逸生活。
午饭前夕,所里正式对914案件成立专案组。
专案组包括那位枫川来的警官只有四人,林琳和两名男警。他们三人将办公室的资料搜集齐全,放进箱子,然后搬进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办公室不是很大,但四个人办公还算绰绰有余,设备也算齐全。
林琳跟两位同事吃过午饭,去了趟洗手间,珊珊来迟,办公室里已经在汇报工作。林琳从窗口听到声音,连忙加快步伐,推开房门,歉意道:“抱歉,我来晚了。”
她径直走过去,落座在空位上。刚坐下,前面突然传来低哑的嗓音:“不迟,三分零七秒。”
林琳微微愣住,抬头看去。
只见那人放下手里的中性笔,修长的双指搭在一起,目光凌厉,样子不可一世:“说点更有用的东西。”
其余两人相视一眼,垂下脑袋。
林琳盯着他,好久都未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就见眼前的男人已经放弃对他们的否定,翻阅手下的文件。
这案子林琳再清楚不过,那天她和丁俊值夜班,次日早,天还未亮,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丁俊迷迷糊糊的按了免提,女子的呜咽和男人的喘息,丁俊还低骂了句:“操,谁的恶作剧这么低级。”
直到当天下午,他们接到报案,报案人称,自己是某小区的管理员,有群工人来找工厂财务,却找不到人,家门也敲不开。林琳接到电话,便根据管理员提供的电话号码、身份证件查询记录,最终查到早晨的那通电话。
等他们踹门而入,房间只剩下一具尸体。
经过了解,可以确定,死者名叫陈嘉倪,是本地一家小工厂的财务兼文员,当天她应拿着钱给工人发工资,却死在家中,前晚取出的几万元也分毫不差,就连陈嘉倪个人恩怨和工厂的纠纷中,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尸检报告显示:
死者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内部器官淤血;浆膜及粘膜下点状出血;肺气肿,呼吸道无泥沙等异物;内脏未检出硅藻;这是机械性窒息的尸体现象。
根据颈部的勒痕,颜面的淤血肿胀、呈青紫色,脸结膜、颈部勒沟以上的皮肤及颜面部有瘀点性出血等等来看,凶手是使用直径不到两毫米的绳子勒死死者的。
林琳打住念想,开口道:“在案件未侦破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是无用的。”她语气淡淡,却全是挑衅。
男人看着她,稍稍凝眉。
林琳没在多说,翻了翻笔记本,等着新领导发话。
男人收回视线,将手下的纸张推向她,淡漠道:“现在起,我是上司,你是下属,你并没有理由质疑我。”
林琳随口哦了声,不尴不尬的拿起面前的纸张,黑色的字体渐渐模糊,只剩右下方的签字:洛寒川。清隽的字体却掩饰不了这其中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