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违浑身一颤,忙磕头声泪俱下道:“皇祖母万万不可生气,是孙儿的不是,孙儿硬要来探望皇祖母,惹得皇祖母动怒,可皇祖母即便是不想看到孙儿,也不能不认孙儿,孙儿自记事起,唯有皇祖母记挂着,若是皇祖母也不认孙儿,孙儿当真不如从未来过这世上罢了!”说完更是用力向地板上磕,每一击都响亮十足,不一会儿,地上便多了一丝血迹。
太后严厉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见,梁违的话何尝不是说到她的心坎里,而那磕头的响声也响在她的耳里,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子,她又何尝不期盼子孙满堂,一家和乐,只是身处帝王家,最平凡的感情反而缺失了。她有些怔怔的发呆,若今日跪在这里的是他儿子那该多好!只是一想到先帝与太子梁启皆可能是他所害,那心思立马断了,随醒过神来看着面前不停磕头的人影,见他头上已经血流不止,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梁违却仍是不肯停下,只拼了命磕头,太后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哀家的话也不听了?”
梁违随抬起头来,脸上早已布满血流,“若皇祖母不接受孙儿,孙儿宁愿就此死了,上天若怜惜孙儿,便将孙儿余下的寿命拿来抵皇祖母一世安泰!”
太后的脸上这才流露出一丝不忍,命人将他扶了起来,“你有这些心就算好了!怀安,带二皇子下去包扎一下吧!”
“谢皇祖母!”梁违行了礼被子缨扶着,随李怀安去包扎伤口了。
片刻,他又出现在太后面前,不过此刻头上却多了一个布条。太后仔细看着他的面容,难得的露出一丝慈祥的面容,“你今年多少岁了?”
“回皇祖母,还有几个月就及冠了。”梁违恭谦的说道。
太后闻言却像陷入回忆一般,“要成年了啊,若是启儿还在,明年也就是他的成年礼。”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面上多了一抹冷笑,“明年他就该回来了,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吗?”她忽而冷冷的盯着梁违,眼里却多了一丝恨意,“今日这番话是谁叫你来说的?”
梁违惊得忙跪下来,“皇祖母,孙儿可有说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说错,错的是哀家,哀家就不该生下你父皇!”说到激动处竟止不住的咳嗽,慌得梁违不住的磕头赔罪道:“皇祖母不可动怒,都是孙儿的错,都是孙儿的错!”李怀安也连忙过来扶着太后,低声呼唤着。
“太后,皇上求见!”忽而一个小太监进来说道。
“让他走,哀家说过,哀家与他此生不复相见!”太后刚舒缓了一口气,闻言又是一阵咳嗽,不由厉声喝道,连带着声音也多了一丝沙哑。
李怀安声色严厉的看着那个迟疑的小太监,“还不下去,太后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可这一言,似是点醒了那个小太监,随下去禀复皇上了。
子缨悄悄的抬头瞄了一眼李怀安,他刚刚虽是厉声呵斥那个小太监,可实际却是叫他对皇上说太后只是因身体不适不愿见他,并不想让皇上听到这一句“此生不复相见”,也解了小太监的围,也难怪他一直担任着慈宁宫的大太监之位。
等到太后慢慢平复了心情,睁眼却看见梁违仍在不停的磕头,不由的心软道:“罢了,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梁违闻言抬头望着太后,眼睛里含着担忧与害怕,头上的布条早已重新被血染红,看的太后轻微的摇摇头道:“也是个傻孩子。”感叹了一句便吩咐李怀安把上好的金创药送到仪元殿中。又看了一眼,摆摆手道:“哀家累了,都下去吧。”说完便靠着枕头闭了双眼。
只有跪着的梁违一时觉得莫名其妙,只见李怀安轻声对他道:“二殿下,回去吧。”说完子缨也醒过神来,忙去扶了梁违随他一道儿走了。
待众人皆退下,只有李怀安随伺在旁。
“怀安,哀家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太后的声音忽而在这静谧的空中散播开来。
李怀安自然知道太后说的是谁,只是静静的回答,“爱之深,恨之切。”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令太后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还是你明白哀家的心意,可怜吉儿却一直以为是我阻扰着他当皇帝。罢了,罢了,哀家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忽而又想起来什么,“你觉得二皇子如何?”
李怀安低了低头,“奴才不敢议论皇子。”
太后忽而一笑,“你随哀家那么多年,哀家还不清楚你,这里无人,哀家也恕你无罪。”
李怀安也是一笑,“奴才的心思早被您老人家看的清清楚楚。”话锋一转,声音便多了一丝含蓄,“二皇子今日来,奴才瞧着,皇上想必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过来。”
太后点点头,“哀家还没老糊涂,若是皇帝派来的,他也不会自己再来给我添堵。就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李怀安默了一默,片刻开嗓道:“太后也别太多心,奴才瞧着二皇子对太后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怀安啊,你也知道说‘有几分’,不过在帝王家就这几分情意已算难得了,也难为了那孩子,自小不受他父皇的宠爱,在这宫中也算孤苦无依,今天他说的话你也听的清清楚楚,无非是要哀家照拂罢了,看他那胆小怕事的样儿,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跑到慈宁宫门前长跪了,你也知道二十岁对一个皇子意味着什么。”
“皇子年满二十,就应封王封爵,遣送出宫。”李怀安顺着太后的话答道。
“是啊,若是别的皇子,恐怕皇帝的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可那孩子只怕皇帝根本忘记了这个人,就连当年入宫也是有大臣提议所有皇子应放在宫中养育成人,否则皇帝根本不会接他入宫,如今他既要行冠礼,可哪有人主持?罢了,罢了,哀家老了,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我也不想管了,他想做个孝顺孙子,我也就做个和蔼奶奶吧。”太后无比感叹的说道,“再看看仪元殿有什么缺的,叫人送去。听说那孩子宫里也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太监,成什么体统,再派几个人过去伺候着。”
李怀安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只轻轻道:“太后还是放心不下这些晚辈。”
太后看着他,“孩子做错了事,母亲可以教育他,替他承担,可孩子杀了自己的兄弟,做母亲的又该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痛的是母亲的心!吉儿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他,可他到底是我的儿子,这是事实,况且稚子无辜,这些孙儿并不牵扯其中,我也不想再为难他们,我也想做一个简单的老妇人。”这是以一个母亲的心态而说出的话,不是太后,只是一个平凡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