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炎看了眼皇帝面上的表情,继续俯首恭敬的道:“如今,遍观朝内,也就只有四王爷可与之抗衡了。四王爷饱读兵书,智谋过人,曾领兵大败过南疆进犯的赤燕国,也得已故的沈将军赏识,还是皇上可以信任之人。此次征讨长鲁的最佳人选非四王爷莫属。”
傅炎话落,羿澜夜一直未动声色,心知皇帝诏他来也正是此意。
羿程昊看向羿澜夜:“皇弟,丞相所言甚得朕之心意。就是不知四弟意下如何?”
羿澜夜躬身揖过:“能为皇上分忧解劳本乃臣弟份内之事,能得皇兄如此信任,为惜羽贡献微薄之力是臣弟的福分,臣弟定全力以赴。”他还能再说什么?
“好!”羿程昊朗笑:“四弟若能出征,我惜羽便可保无事,朕也能高枕无忧了。”
“皇上圣明!四王爷贤良。真乃我惜羽之大幸。”傅炎立即笑着恭维。
傅舒云还有些呆愣,没想到几句话就定下了让羿澜夜出征。她知道此去凶险,内心不安,却是什么也做不了。皓眸转到羿澜夜身上,心中有抱歉。他此次出征,她父女俩可算是在旁推波助澜了一把,虽不是她本意,但无心之过已是犯下。
羿澜夜只是恭敬垂眸,在羿程昊的朗笑声中淡薄的勾了勾唇角,默不作声。他很清楚,羿程昊想算计的是他。
他若胜,于羿程昊便是解了国之忧难;他若败,有可能命都要留在樊凉,更是除了他心腹大患,届时,长鲁必然已元气大伤,羿程昊再出兵仍可保惜羽无事。他将他算计得还真是彻底,这便是一同长大的兄弟。
羿程昊见目的都已达到,朗声道:“朕即刻便拟旨,明日在庭上将虎符与圣旨交予贤弟,十万大军任贤弟调遣,一日后出征。”
“臣,谢皇上信任,定尽全力以不负皇上重托。”羿澜夜平静出声。
羿程昊扫了他一眼,笑道:“好了,时辰已晚,两位爱卿深夜还进宫替朕分忧,为国事操劳,都累了,赶紧回府歇着去吧。四弟更是要养精蓄锐,朕盼你早日得胜归来。”
羿澜夜即刻回话:“臣弟谢皇上关心,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傅炎也立即接话:“老臣也先告退,不叨扰皇上休息了。”
两人拜过羿程昊,就相继出了升羽宫。
羿程昊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淡淡说了声:“爱妃也歇着去吧,朕有些乏了。”并未看傅舒云。
傅舒云皓眸在他身上流转了一瞬,便福身告退,也出了升羽宫。
傅炎与羿澜夜一同走在出宫的路上,两人之间一向就无多话,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不过,今日傅炎倒是一改常态,走了一半,便主动与羿澜夜搭话:“王爷此次领兵出征樊凉,征讨长鲁,可谓我惜羽之大幸啊。”
羿澜夜轻哼了声:“还不得多谢傅丞相您的举荐。”
“诶,王爷何出此言,老臣不过是揣度皇上心思罢了。”傅炎推脱道,叹了声:“唉……帝心难测,臣与皇帝再近哪能敌得过兄弟情谊啊。”他知皇帝虽表面对傅家宽待,无非是想用他压制羿澜夜。今夜几句话,便知皇帝已对自己心有嫌隙。如今不是与羿澜夜唱对台的时候,两人还是和平相处得好。
羿澜夜笑:“丞相是国丈,要说这亲近,比我这王爷只近不远。”
傅炎没有再搭话,羿澜夜倒是主动开口:“丞相认识本王府上浣衣院的秦婶吧,她原是您告老还乡的故友刘言常,刘大人府上的人。”
傅炎不知他是何意,思索揣度着开口:“秦婶倒是有些印象,在御史府服务了多年,老臣去刘大人府上时见过些面。王爷为何提她?”
“她前些日子在本王府上自尽了。”羿澜夜泰然自若,随意一句。
却是让傅炎心下一顿,老谋深算的他还是掩饰过去:“唉,有何想不开的,可怜了一家老小。”
“本王也不知道有何想不开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寻死。也不知可有隐情。”看向傅炎:“傅丞相认识她时间比本王长,不知可对她有所了解?她也算在本王府上尽职尽责,本王好差人打点她身后事和家人。”
傅炎笑道:“老臣跟刘大人虽是故友,对他府上的人了解得还是不多,秦婶也就是见过些面罢了。”
羿澜夜不再接话,傅炎也无心多谈。
老谋深算如傅炎,心里明白,羿澜夜怕是已查出秦婶是他在璟王府的眼线。羿澜夜有意庇护那丫头,要除掉沈将军的那个“次子”,难上加难。
两人各有心思,一路沉默至皇宫大门,招呼了一声后分道扬镳。
羿澜夜回到王府已近子时,入竹苑,苑门虚掩,烛火还亮着,轻推大门,“吱呀”一声惊醒了在榻上小憩的沈诛颜,她迅速从榻上坐起,眼还有些迷离,望向大门本能的说了句:“王爷您回来了。”
羿澜夜看着不甚清醒的她,轻答:“嗯。”眼停在她身上。知她是累了,夜夜被他无度需索,纵是习武的身子也难以吃得消。暗笑自己一向对情事的清冷,就这么在她面前破了功。在她眼里,他怕是已成了禽兽。
在他盯着她的时候,沈诛颜也渐渐从困顿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坐在榻上,赶忙从榻上下来,就急急拿上盆去取洗漱用水。暗恼自己,从他夜夜纠缠她开始,她愈发没有奴婢的样子了,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的放松。一阵风的从羿澜夜身边刮过,头也没抬。
羿澜夜并不在意,径自踱到躺椅上躺下,轻轻磕上了眸。
片刻,沈诛颜便打了水进来,见他在躺椅上躺下了,似乎还有些疲惫,轻唤了声:“王爷,水打来了,洗漱完早些歇着吧。”
“嗯。”羿澜夜答她,却没有动。
沈诛颜静静站在洗漱架旁看了他一阵,见他仍未有动静,索性伸手从盆里捞出帕子,拧了,细细展开,然后往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住。
他眉间的疲惫让她的心也微拧,伸出拿着帕子的手,轻轻印上了他眉间,似乎想把那丝疲惫擦去。
羿澜夜在她将帕子印上他眉间时唇角微微勾起,任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游走过他脸上每个角落,细细感受那份温柔。
帕子离开,紧接着他就开了口:“朱颜,想回樊凉看看吗?”
沈诛颜握着帕子的手在半空停住,星眸看他,似在辨识他这句话是否只是一时兴起。片刻,将帕子收回,敛了眸:“想,只怕再也难回。”说完便转身回洗漱架。她说的不只是樊凉,是过往的一切……
羿澜夜未再出声,在躺椅上又躺了一阵。沈诛颜已经换了盆水来给他浴足,刚弓身要帮他脱鞋袜,他轻声:“本王自己来。”说完就睁眼,从躺椅上坐起,除去鞋袜把脚伸进盆里,又闭目靠到躺椅上。
沈诛颜在旁细细看着今晚有些反常的他,心里大概知道是皇帝的急诏影响的他。不多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候着。
两人安然的静默了片刻,羿澜夜缓缓出声,似自语:“长鲁进犯,樊凉告危,本王要出征。”
沈诛颜瞠大了眼看他,想起师兄说的“西北战乱不远”,没想到这么快就兑了现,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他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始料未及。
“朱颜,你可愿与本王一同前往?”羿澜夜边说边掀眸看向她。他不会将她一人留在羽梁,不放心,也……放不下。樊凉,沙场,该是她愿意去的地方。
沈诛颜呆了片刻,不想他会提出让她与他一起出征,呐呐回:“朱颜愿意。”声音很轻,却是坚定不移。她想回生她养她的那片疆土,想回跟爹爹一起征战过的沙场,决不能让它落入敌国手中!
她心甘情愿的一声“愿意”,让羿澜夜宁愿忽略她是为了樊凉,似乎只为他。淡笑,带着浅浅柔意,连深眸里都似有涟漪。从躺椅上起身,赤足踩在地上,弯腰一把搂起她。
沈诛颜轻抽了口气,本能的伸手扣住他手臂。他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抱着她往他的大床走去:“一日后,跟本王去樊凉。”
沈诛颜从他的臂弯处看着他身后一排渐浅的水拓的脚印,双颊泛起淡淡红晕,轻说了声:“谢王爷。”她真的很感谢他愿意带她去樊凉。
这夜,羿澜夜异常温柔,不再苦苦逼迫,只是将自己深埋在她体内,一遍一遍的问:“颜儿……可愿跟我去樊凉……”
沈诛颜只能一遍一遍迷糊的答:“嗯……我愿意……”更深的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这时的他们,似乎不再是主子与奴婢,而是一对缱绻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