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就有人来浣衣房差沈诛颜去竹苑。
推门而入的正是昨天送衣物来的小丫鬟,还是一脸笑意盈盈:“朱颜姐姐,玲儿是奉命来领你去竹苑的。”
“有劳玲儿妹妹了,烦请妹妹稍等,我收拾下。”
“只需带上贴身的东西便可,其他的竹苑都已备好。”
“好的,多谢妹妹。”说完,沈诛颜便拾掇起东西来。
收拾停当后,跟着玲儿一路往竹苑而去。
路上,玲儿清越的开口:“自从芷兰姐姐嫁人出府后,除了一直随侍的玉箩姐姐,王爷便再也没用过贴身丫鬟。到了那,玲儿也只能告诉姐姐一些日常,姐姐一切听王爷吩咐便成。”
“朱颜明白了,多谢妹妹。以后还请妹妹多照拂朱颜。”
“姐姐无需多礼,只要玲儿知道的,一定告诉姐姐。伺候好王爷,本就是我们下人的份内之事。”
与玲儿的一番对话,让沈诛颜对羿澜夜又有了认识。
连一个普通的丫鬟都训练有素,他身边的人没有简单的。
一路随玲儿到了竹苑羿澜夜的寝居,玲儿推开了紧闭的居所大门:“姐姐随我进来吧,王爷已经上朝了。”
沈诛颜跟着玲儿迈进了羿澜夜的居室。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他居室的布置。
羿澜夜还真是不爱繁琐,连居室里都是一色梨木雕的陈设。简单明了,透着朗朗阳刚气息。
看着洗漱盆架上的云纹浮雕,不觉出神。他将云纹喜欢得真是彻底,袖口袍边是,就连平日里用具上都是。一个看着如此简单明了、专致的人,怎的就玩弄权术害了她满门呢?
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听玲儿的声音:“朱颜姐姐,你以后就睡那里。”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张不大的木榻摆在羿澜夜的大床不远处,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想也没想就出口:“没有别的地方吗?”
玲儿不解的看她:“别的地方?”
“比如,其它的房间。”她从没想过要跟他共处一室而眠。虽然在军营中与一堆男人为伍,但她从来没有跟男子同室而眠过。他有此一举是为了监视她吧。
“这是王爷吩咐的,东西昨夜就已经搬过来了。姐姐无需多想,这样只是为了伺候王爷更方便。”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王爷会特意吩咐要朱颜姐姐跟他同居一室。以前的芷兰姐姐,和探亲回家的玉箩姐姐,也只是住在王爷的隔壁房间。主子的事,她们不要管,听吩咐就好。
沈诛颜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玲儿一个小丫头只是听命行事,也不再让她为难:“知道了,谢谢玲儿。”换个方式想,离他越近,她的机会就越大。
玲儿展颜一笑:“姐姐无需多礼。”
接下来边指边告诉她:“衣物放在那边的衣柜里,王爷多喜白色,茶叶在屏风后的几柜下,王爷偏爱雨后龙井,辰时之前必须起来,洗漱的水去对面房中取即可,王爷看书时,泡上一杯龙井,在旁候着就行……”
沈诛颜都一一记在心里,她不想有任何差错,让羿澜夜有可以找她麻烦的借口。
玲儿走后,她开始了来竹苑第一日的工作。
把自己的东西拾掇整齐,开始整理羿澜夜的床。
足足能容下三人的大榻,他一人占据,不嫌空荡寂寞吗?
抓起丝锻白色被褥的一角,连床褥也要白色,不怕浣衣院的人难洗吗?
抖弄床上的被褥时,一股幽幽竹香钻入她感官敏锐的鼻。脑子里霎时浮现那日听风阁,他的发丝扫过她眼鼻,昨日他贴在她身后握住她后颈,在她耳边轻语的情景,一股恼人的羞意浮上耳根。
跟她如此亲近的男人,除了爹爹,他是第一个,却次次都是在杀意之下。
她恼自己,明知他是仇人,明知他在戏耍她,却还对他的靠近生出别样的情愫。不该也不能。
在竹苑收拾、擦洗,忙碌了两个时辰后,沈诛颜终于把羿澜夜的寝居打扫得一尘不染。
实在有些乏了,坐在羿澜夜给她安排的榻上,一头倒在枕上。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白日劳累,夜不安寝,纵是习武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一小会儿,就一小会……
脑子里胡乱的跑过爹爹的影子,娘亲的影子,哥哥的影子,师兄的影子……
昏昏沉沉的,竟睡了过去。
羿澜夜跨进寝居后,满室的安静,该是给他请安的人此刻正在那张小榻上安睡,脚还悬在床沿。
第一天来竹苑,就敢如此偷懒的,也只有她了吧。
预备勾唇的当下,发现,最近看到她时嘴角总会不自觉上扬。这不是好现象。
生生压下了预扬的嘴角,轻步走了过去。
站在榻边俯看她。她睡得很沉,平日里熠熠生辉的星眸此刻紧闭。与老将军有几分神似的眉,少了些老将军的锐利,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和。浓密的睫毛在她白皙的眼睑皮肤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饱满的唇,在她的鹅蛋脸上显得生动。
无疑她是美的,不是倾国倾城,却有着一般女子身上没有的傲骨和英气。这大概是出身将门,从小驰骋沙场的缘故。
真不知她是如何以男人的身份活了十八年,是所有人都眼拙么?
以她习武之人的敏锐来说,有人站在床榻边如此之久,却还未察觉,是大忌。
究竟是他让她太安逸,还是他让她这一连几日太过紧绷。答案无疑是后者。只是此刻,他也不能再让她这么安逸下去。
刻意加重了呼吸,俯身朝她的面门靠去。
要说之前是羿澜夜脚步太轻,沈诛颜没有察觉,端是这刻,靠得如此之近的呼吸,已经让她习武之人的本能苏醒。还未睁眼,就举手朝来人的侧颈劈去。
羿澜夜早有准备,一个侧身灵巧的闪开,沈诛颜“噌”的从榻上跃起,稳稳落在地面。待看清对面的人后,一阵灭顶的悔意瞬间将她浇了个彻底。
她怎的就偏偏在这刻睡着了?她怎的就一点没有防范的出手了?
只一瞬,又恢复镇定。他早已悉知她会武,掩耳盗铃之事,不做也罢。
只是,该醒的时候,她却睡了,还对主子出手,这大不敬的事,他怕是不会放过她了。
果不其然,羿澜夜温润的声音应她意似的响起,带着丝丝戏谑,却是冰冷:“你这是要谋杀本王吗?没想到,沈老将军倒是让樊凉的弱女子个个会武啊。”
沈诛颜毕恭毕敬的半福在他跟前:“回王爷,奴婢怎敢刺杀王爷。奴婢不知是王爷,只是本能的反应。”
“看来,本王的竹苑还是太清闲。让你大白天还有时间卧榻不醒。”
“奴婢知错,请王爷责罚。”语气里哪有半点悔意。
羿澜夜慢悠悠开口:“责罚?本王是责罚你白日里偷懒,还是责罚你意图行刺本王?”
“奴婢没有要行刺王爷,奴婢也不敢。奴婢自知有错,甘愿受罚。”
羿澜夜心下好笑,她就这么想被罚?看来,不遂她意惩罚她一下,她该浑身难受了。
“那你把整个竹院所有的房间都收拾一遍吧。”不甚在意的缓步夺向躺椅:“本王饿了,你先去把午膳取来。”
就这样?沈诛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与其说这是在惩罚她,不如说这是在给她机会调查他。是他太自大,还是他太坦然?
沈诛颜愣神之际,又听到羿澜夜温润悠然的声音:“谋杀本王不成,你又想饿死本王?”
她马上反应:“奴婢这就去取王爷的午膳。”疾步走出竹苑往膳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