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箩拿来了棋,羿澜夜差走了玉箩,和沈朱颜围桌对坐。
直到此时,沈诛颜才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看着棋盒里的黑白子,她是疯了才会答应跟羿澜夜下棋。
倒不是棋艺不精。她的棋艺是师傅传授的,师傅说她悟性好,棋艺也精进得快,到后来勉强能跟师傅杀个平手。
棋艺好比战场的排兵布阵,要瞻前顾后,留有余地,进可攻,退可守。她跟爹爹上战场时,也领悟了棋艺中的道理。两者互通,棋艺和兵法互相精进。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仇人对坐博弈。既然已经应下,那就好好跟他来场较量,看看如此出色的璟王,到底有多少能耐。
羿澜夜到没想太多,只是玉箩回来这些日子,代劳了朱颜所有的事。她话越来越少,了无生气,这样的朱颜让他不习惯。
邀她下棋也只是想让她打发无聊的时间,看起来不那么无趣罢了。
两人各执一棋,羿澜夜执白子,沈诛颜执黑子。
“你先。”羿澜夜随意的开口。
沈诛颜执起一子:“那我不客气了。”落下。她已全心投入这场对弈,早已忘记尊卑之分。
时间缓缓流逝,日由中天已至偏西,两人已经杀了好几十个回合。
沈诛颜暗叹,璟王的才学风姿名满天下不是空穴来风。
羿澜夜从一开始的不甚在意,也渐渐来了兴致。
对面人的棋艺精湛,心思缜密,不盲进,也不固守。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杀的这几十个回合让他痛快淋漓。
他兴致盎然的盯着棋盘等沈诛颜再落一子,半响不见动静,勾唇轻笑:“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片刻,他听到了沈诛颜颤抖的声音:“不……是……”
这声音中的压抑和颤抖让他心下一紧,迅速抬头往对面看去。一向淡然的羿澜夜,黑眸中第一次有了紧张。
对面指尖执着黑子的人,手在棋盒上不住颤抖,细白的指尖有些发乌,脸色惨白,唇已透着乌紫,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紧磕的眸,轻蹙的眉,无一不昭示着她在苦苦压抑。她中毒了!
“朱颜!”一声紧绷的呼喊,来自羿澜夜。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把沈诛颜扣在了怀里。
紧盯着沈诛颜苍白的脸,压抑的喊出声:“萧然!”
萧然急奔而入,他从没听过主子如此焦急的声音,让他也乱了方寸。待看清羿澜夜怀里抱着的沈诛颜时,傻了眼。主子是因为她……
“请太医!”羿澜夜的声音唤醒了他,萧然迅速奔往太医院。
沈朱颜恍惚中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压抑着内脏撕裂般的疼痛,努力睁眼,模糊中看到了羿澜夜焦急的脸:“王……爷……”
“别说话,你中毒了。”羿澜夜握住沈诛颜的手掌,缓缓将真气注入她体内,护住她的五脏六腑,让她不那么疼痛。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她不能死。
沈诛颜在疼痛和眩晕中挣扎,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从手心处缓缓注入体内,包围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撕裂般痛楚的内脏好受了些。
他这是在救她吗?好笑的扯了下唇角,她恨到骨子里的仇人竟然在救她。
是她快死了,连人也看不清了吗?竟然看到一向淡如轻风的羿澜夜,也有别的情绪。
一股血气从丹田翻涌而上,她再也压抑不住,“噗”的一声,一道妖异的暗红喷洒在那未完的半局棋上……
寂静的夜,璟王府的灯火已全亮,竹苑羿澜夜的房中更是静得可怕。
矮几上未完的那半局棋上,那抹暗红已经干涸,凝成了诡异的黑紫。
沈诛颜了无生气的躺在她的那张小榻上,唇上和指尖的乌紫退去了一些,苍白到几斤透明的脸似乎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太医从她虎口处拔下最后一根银针收入盒里,用袖袍抹了抹额上的汗,缓缓起身,转身面对身后一直沉郁站着的男人,毕恭毕敬的一揖,小心的开口:“王爷,姑娘的命暂时保住了。”背后已是冷汗涔涔,如此沉郁的璟王,他也是第一次看见。
“暂时保住是什么意思?”温润的声音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
太医手心又是一阵冰凉:“姑娘体内的毒未能完全除去,老夫只是控制住了毒性。老夫才疏学浅,虽能辨识出姑娘所中何毒,但要解此毒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如果不是姑娘乃习武之人,且中毒尚浅,恐怕此刻早已香消玉殒。”
羿澜夜漆黑的深眸只余一片冰凉:“她所中何毒?”
“老夫再确认一下。能否让老夫看看姑娘昏迷前所吐之血。”
羿澜夜侧身让开半步。
太医战战兢兢的走向那棋盘,倒了半杯清水,放入一包白色粉末,从棋盘上取下干涸的一小块血块溶入清水中,搅动片刻,杯中的清水慢慢浑浊,静置半响。
再看杯中之水,分为了三层,第一层靛绿,第二层淡黄,第三层血红。
没错了。太医转身拜过羿澜夜:“王爷,老夫确定,姑娘所中之毒为七煞罗。此毒甚是霸道,如果不是老夫跟随师傅游历江湖时有所耳闻,恐怕一般人也难以辨识。因配毒之八茴草和玉昙花只在长鲁可见,所以老夫也无能为力。”
“毒是如何下的?”
“从姑娘中毒的情况来看,八茴草和玉昙花应是分开而下。八茴草和玉昙花单独服食并无任何毒性,可只要相遇便是剧毒。”
羿澜夜一向温润清冷的脸上似结了一层薄冰。下毒之人,是要置她于死地。如此缜密阴险的下毒手段,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看来,王府该肃清一下了。
“敢问王爷,姑娘毒发前食过何物?”
“除了本府的膳食,其它的本王不知。”
“老夫已经检查过王府的膳食,并无任何不妥。”沉思了一阵,太医又问:“姑娘在与王爷下棋前,还接触过其它物什吗?”
“没有。”
太医转身看向那棋盘,掏出一块白色手帕,蘸了些清水,又蘸了些之前倒入杯中的白色粉末,轻轻在棋子上擦拭片刻。再看手帕擦拭过棋子的地方,渐渐泛出绿色来。心下已有了个判断。
转身将手帕上的那抹绿展示给羿澜夜:“王爷,八茴草应是下在了棋子上,通过皮肤渗透到血液,固姑娘毒发时间较长,中毒也尚浅。那玉昙花应是早前所下,只能等姑娘醒来,问她之前食过何物了。”
羿澜夜看了眼躺在榻上苍白如纸的人,她跟他一直暗里斗得难分难解,他从没想过,她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她身上的毒,除了找到下毒之人,还有其它解毒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