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见底,沈诛颜的眼一路随着羿澜夜手上的碗,落到玲儿端过来的案上,又听见他的声音:“玲儿,把本王桌上的蜜枣拿来。”
他没有放过她喝药时皱眉的表情,连上战场都不含糊的的朱颜,竟然怕苦。
蜜枣?正兀自发呆的沈诛颜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中毒那天,就吃了玉箩给她的蜜枣。
玲儿把蜜枣端了过来,羿澜夜随手取了一颗,直接塞进了发呆的沈诛颜嘴里。指尖摩擦过她饱满的唇,带起她丝丝战栗。
待沈诛颜弄清楚嘴里嚼的是什么时,差点没一口吐出来。这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转念一想,羿澜夜房里的东西,应该没问题。才又硬着头皮把那枣子吞了下去。
羿澜夜没有忽略她脸上为难的表情。遣走了玲儿,他轻声开口问她:“蜜枣有什么问题吗?”
沈诛颜轻摇头:“没有。”
凝了阵神,他又问:“你还记不记得你中毒那天,除了王府的膳食,还吃过什么?”
沈诛颜盯了他半响,看向玲儿放在桌上的那盘蜜枣。
羿澜夜随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复又看向她:“蜜枣?”
她点点头。
“是玉箩给你的?”
她又点点头。
“除了蜜枣还吃过别的吗?”
“没有。”
羿澜夜暗忖:看来,那玉昙花有可能是下在了玉箩给她的蜜枣上。
玉箩那天不像是说谎,她以为是她那包药差点害死朱颜,如果两种药都是她投的,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蜜枣还有吗?”
沈诛颜仔细答他:“没有了。玉箩拿来给奴婢时,奴婢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就吃了两颗,剩下的她都拿走了。”他如此在意那蜜枣,想必确是那蜜枣有问题。
羿澜夜皱了眉。一切都只是推测,没有那蜜枣,现下无法确定玉昙花就一定是下在了蜜枣上。即便是下在了蜜枣上,又是何人所下?有的事,还得再问玉箩,只能让萧然派人找她回来一趟。
沈诛颜见他沉思不语,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没想到,他对她中毒这件事竟然如此上心。
心下也思索起来。她中毒真的是因为玉箩的蜜枣吗?玉箩为什么要害她?是因为面前的男人?但看他对此事如此慎重,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玉箩,这王府中除了羿澜夜她并未跟谁结怨,又是谁要害她呢?又为什么要害她?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天色已暗,玲儿端来了一碗煮得极其细密的白米粥,随后点燃羿澜夜寝房的烛火,就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羿澜夜端起粥碗,又依葫芦画瓢的把一碗粥全数喂进沈诛颜肚里。沈诛颜只是沉默不语,红着脸把一碗粥全部吃完。她不敢看羿澜夜,只能盯着碗里渐少的粥,自然是错过了他眼里和嘴角的微微笑意。
最后一口粥喝完,沈诛颜刚松一口气,就看到一只修长白净的大手伸了过来,紧接着唇上一阵温热,后知后觉的发现,是他的指擦去了她唇上残留的粥渍。她只能暗自抚平狂乱的心跳。
紧接着听到了他温润的声音:“躺下歇着吧,刚醒来,别太耗神。”
沈诛颜鬼使神差般的“嗯”了声。她确实有些乏了,许是毒在体内未解的缘故。她必须尽快养好精神,争取早日去见师兄。
思绪间,羿澜夜已经扶她躺下,将薄被轻覆在她身上。轻声说了句:“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有何不适你便唤一声。”说完,便拂袖走向了案几。
沈诛颜默默盯着他走向案几的背影,似乎觉得这背影看起来没那么清冷了。朦朦胧胧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她一直睡得不甚安稳,梦中,父亲和家人在她面前血溅刑场,她身后有大队官兵举着长枪,蜂拥而至,她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洞中漆黑冰凉,任她如何呼喊挣扎也摆脱不了……
就在她苦苦挣扎时,一股温热从手掌处传来,渐渐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让她慢慢停止了挣扎,另一只手也摸索着这股热源,然后安心的坠入黑暗。
羿澜夜看着床榻上慢慢舒展开眉头的女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她还真不让人省心,连他看个折子她都要打扰。
眸在她精致却苍白的小脸上游移,看见她刚刚挣扎过后,垂落在颊边的一缕乱发,顺手帮她捋到耳后。又在她床榻边坐了一阵,见她已经睡实,这才把手从她手心里抽了出来,替她拉了拉薄被,才又回到案几边。
清晨,竹苑外啾啾鸟鸣,沈诛颜的意识在晨光中幽幽转醒,觉得浑身不似昨日那样沉重,昨晚似乎睡得很好。挪了挪躺得有些麻的身子。
缓缓睁开眼,在屋内游走了一圈,不见羿澜夜身影,该是上朝去了。双手使力,试着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玲儿端着药碗进来,看到沈诛颜正撑着床沿要自己起身,连忙出声:“姐姐别急,玲儿来。”迅速把药放到桌上,跑了过去,边扶起她边问:“姐姐觉得好些了吗?”
沈诛颜微笑:“谢谢玲儿。已经好多了。”在玲儿的搀扶下靠坐到榻头。
玲儿脸上也有了喜色:“那就好,王爷和玲儿已经担心了姐姐好几日。”
他在担心她?沈诛颜沉默了一阵,对玲儿开口:“玲儿,麻烦你再扶我下床,躺了几日,我想走走。”
“嗯。”玲儿把沈诛颜扶下榻,搀着她往桌边走:“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玲儿。”
“谢谢玲儿。”沈诛颜在桌边坐下。端起案上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看到桌上摆放着的一盘蜜枣,随手捏起一颗放入嘴里。
她身上的毒随时会要她的命,容不得她再浪费时间,等她身子稍好,就要赶紧去登月楼找师兄。
接下来的日子,沈诛颜很配合,羿澜夜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不让她干什么她就一定不干。喝药、吃饭、睡觉一丝不苟。
三日后,除了浑身还是有些疲软,她已能自行打理一切。五日后,她已经行动自如,可以在竹苑到处散步。十日后,她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除了胸口处时不时闷疼。
这些日子,羿凌天来过趟璟王府,看过她,说了些毫无营养的话。诸如:“颜儿你得赶快好起来。”“你看你病恹恹的样,看得我都心疼了。”“可怜的颜儿,等我抓到下毒之人,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然后,就随羿澜夜去了听风阁,直到深夜才离开璟王府。
沈诛颜也发现竹苑的侍卫多了不少,她到处散步时,暗处总会有人跟着。她中个毒,羿澜夜像看犯人一样把她看起来了。
而随着日子的推移,羿澜夜越来越焦急。这些日子寻段逸尘一直无果,再有三日,她身上的毒就会发作,到那时,神仙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