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澜夜看了眼床上闭眼躺着,时而微蹙眉的人。平日里那对散发英气的星眸,现在紧闭着,被浓密隐隐颤抖的睫毛覆盖。少了那丝英气,她也只是一个平常的柔弱女子而已。
把碗放在床沿,一手微使力捏开她下颚,一手拿勺沿着她唇缓缓让药流进她嘴里,直到她有吞咽动作,才又喂一勺。药碗见了底,才安心的把空了的碗放到一边。
看到她唇角残留的药渍,伸出手轻轻用指腹替她擦拭干净。
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她,跟平日里与他斗得难分难解的她相去甚远,苍白得让人有些心疼。
他不会让她死,她是沈将军唯一的后人,她大仇都未报,怎么可以死?
萧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羿澜夜坐在榻边看着沈诛颜的情景。暗叹了口气,不得不打断他:“主子。张太医已经查验过了,那包药确实是八茴草。”
“本王知道了。”羿澜夜只是淡淡说了句,并没有动。
“萧然,帮本王找段逸尘这个人,务必要在十五日之内找到。”
“是。”
“肃清下王府,不要有太大动静。”
“属下明白。”
“你下去吧。”
“是。”萧然退出去,带上了羿澜夜寝居的大门。
羿澜夜起身,又看了眼躺在榻上依旧一动不动的沈诛颜,挥袖拂灭室内的烛火,这才上了榻。
清晨的阳光照进竹苑,羿澜夜醒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榻去看沈诛颜。
她脸色已经没有昨夜那么苍白,唇也恢复了丝血色。从被底拿出她的手仔细翻看了一遍,指尖的乌紫已经退去。
看到她手掌和指尖的薄茧,指腹不自觉轻轻摩挲而过。
她的手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柔软细致,他却觉得这双手很美。就是这双手,从十五岁开始,就替樊凉、替惜羽征战沙场,屡立战功。却从未回朝受过赏。
她把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沙场和惜羽,得到的却是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让她如何甘心……
人人都只道她是个男子,只道沈老将军有个出色的次子。
却原来,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子而已……
如今她躺在这里,生死未卜,大仇未报,他都替她不甘心……
所以,她绝对不能死!
沈诛颜昏迷第二日的傍晚,朦朦胧胧中听到了一阵阵清越的琴声,就在她不远处。这音律她隐隐觉得熟悉,只是脑子里还“嗡嗡”的疼,浑身像被巨石碾压过一样,一时聚不拢思想。
又静静躺了阵,琴声幽幽,不绝于耳。那琴声抽丝剥茧般让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回笼。她想起来了,这曲子师傅也弹奏过!是师傅作的《忘川》,那……弹琴的人是?
眼珠动了动,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让昏黄的光漏了进来,似乎是傍晚。用力的朝琴音传来的方向扭头,朦胧中,那个坐在琴前一身白袍的男子是——
琴音骤停,白袍男子向她疾步走过来。
“你醒了。”
是羿澜夜!他怎么会师傅作的曲子?
沈诛颜努力的想出声,却只发出了沙哑的“嘶嘶”声,嗓子像被灼烧过。
羿澜夜轻步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过来,轻轻揽起她,把杯递到她唇边。沈诛颜犹豫了片刻,还是就着杯沿一小口一小口把水吞下。
水喝完,羿澜夜又扶着她轻轻躺下。
喝过水后,沈诛颜觉得嗓子好受些,努力的发出声音,还是嘶哑:“谢王爷。”
羿澜夜只是问:“想吃点什么?”
沈诛颜诧异的摇摇头。他……是在关心她?
并不再多问,羿澜夜直接叫了萧然:“吩咐膳房熬一碗粥来,要细些。再让玲儿把药拿过来。”
“是。”萧然沉稳的退了出去。
沈诛颜不解,羿澜夜这是发的哪门子善心?不止救了她,还管她吃喝。
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嘶哑着开口:“王爷,奴婢昏迷了多久?”
“两日。”
沈诛颜愕然,她竟然昏昏沉沉了两日!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奈何无力。
就在她努力挣扎时,羿澜夜淡然看着她,冷冷开口:“如果你想快点死,你就尽管动。”
他的话成功的制止了沈诛颜,也让她起疑,轻蹙眉看着他:“奴婢身上的毒?”
他一点也没有犹豫回了她:“本王会想办法帮你解。”口气很笃定。
沈诛颜叹了下,那就是还没解。
“奴婢还有多少时间?”
他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又恢复惯有的淡然:“本王说了会帮你解,你不要想那些。本王已经派人去寻解毒之人了。”
解毒之人?沈诛颜忆起那日模糊中,听人提到了师兄的名字,还有解毒。莫非,能解她毒的人就是师兄?她知道师兄医术高明,对毒也有研究,看来,是师兄没错了。她得尽快去登月楼找师兄,她现在不能死!
此时,玲儿端着药走了进来,并无多话,直接送到了羿澜夜面前,羿澜夜随手拿过放在床边,玲儿便退到一边,一切都是一气呵成。
两人的默契让沈诛颜咋舌,只能睁眼默默观察着羿澜夜的一举一动。
从她昏迷前到现在,她面前的羿澜夜都是她所不熟悉的,也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晃神中,羿澜夜已经伸手穿过她脖颈,把她慢慢扶了起来,拿起旁边的被褥垫在她后背,让她舒适的靠坐着。然后,端起床边的药碗舀了勺送到她唇边。
看着举在她唇边的那勺药,沈诛颜这才清醒,心里七上八下,小心的开口:“谢王爷,奴婢还是自己来吧。”
羿澜夜顺她意的把勺又放进碗里,端着碗举到她面前,漆黑的眸淡淡看她:那你自己来吧。
沈诛颜看了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将手伸向药碗,眼看已经够到了勺柄,又“啪”的一声陡然落了下去。药汁随着“当啷”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四散飞溅,在洁白的被褥上留下一片刺目的残渍。
沈诛颜愣愣看着自己的右手。她恼,恼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无用!
羿澜夜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此时必然是恼的,一个征战沙场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连一个小小的勺子都拿不起来。
淡淡开口:“好好喝药,会好的。”言语间,已经重新舀了勺药送到她唇边。
沈诛颜木然看向他,会好吗?是的,她必须好!她还有太多没完成的事情。张嘴把药喝了下去。
满嘴的苦涩让她皱眉。她从小喝药就少,最讨厌那种满嘴的苦涩。
羿澜夜并没有让她有太多思考药如何苦的时间,一勺接一勺,熟练的动作让沈诛颜只能盯着他的脸被动的张嘴。
“你有的是时间看本王,不急在一时。”他垂眸舀了勺药又送到她嘴边。
沈诛颜立即磕眸看着他手中的碗,张嘴把那勺药喝了下去。耳根开始热起来,心也开始“咚咚”乱跳。这是中毒的后遗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