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蚀心落骨般的疼痛叫嚣着席卷过他身上每一寸,纵是这样,他仍然可以清楚感受到最疼的那一处,是他的心口。
为什么会这么疼?这么疼是因为……颜儿……颜儿!
“颜儿!”羿澜夜暮然睁眸,出口的声音虽虚弱,却是坚定清晰。
乍然入眼的白光刺得他一阵眩晕,闭了闭眼,又缓缓掀开,沉静的眸滑过他所能看见的角角落落。他回来了,回到了惜羽大营,可颜儿呢?
一袭蓝袍映入他眼帘,他看不见来人的脸。他知道此刻自己是趴卧着的,背后的伤口烧灼般彻骨的疼。
“你醒了。”如此沉寂清冷的声音,竟然是温润如春阳的段逸尘发出的。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只能是趴在床上颤抖了几下,无力的蹙眉闭了闭眼眸。
“别动,如果你还想保住这条颜儿好不容易替你捡回来的命,就安静的趴着听我说。”段逸尘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他熟悉的温润,出口的话语字字清冷。
“如果你对颜儿还有半丝惦念,就好好留着你这条命,留着你这条命保住樊凉,替她报仇。她最后的愿望,也不过是想让你好好活着,我可以不管你死活,但我不能让颜儿在地下也不得安心。你这条命,不止是你自己的,也是她的!所以,你必须好好活着!”他最后几个字竟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羿澜夜趴卧在床上,手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紧握成拳,他胡说什么!什么叫在地下!颜儿有她自己的命,可以自己好好活着,为什么要他替她活!
“颜儿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本王没看见她的尸体,她就还没死!”沙哑的声音痛楚而笃定,从枕上闷闷的传出来。
段逸尘眸光微颤,蹙了眉,他也不愿接受颜儿已去了的事实,但却不得不接受。羿澜夜到底在坚持什么?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任谁都知道,该是已经粉身碎骨,不可能还活着。
俯看着趴卧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情痛苦的人,心也随着他揪紧,他对颜儿的用情,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竟是不愿接受颜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事实。
顷刻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那些窒息般的疼痛又翻江倒海的涌上来。
“羿澜夜,你听好了,颜儿是我们看着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我也希望她还活着,你觉得有可能吗?”他知道自己清醒得过于残忍,不仅逼迫自己接受颜儿已不在人世的事实,还要逼重伤的他接受。但他必须让他清醒,他身上还有太多的责任,也是颜儿想要完成的事情。
羿澜夜趴在枕上,洁白的枕榻衬得他失血的笑容苍凉而讥讽,却有种动人心魄的魄力,“段逸尘,你对颜儿就这点用心?亏你做了她十几年的师兄,口口声声疼她,护她,宠她,竟连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吗?!你段逸尘冷静理智,淡薄寡情,清醒透彻得很,本王跟你比不了。”
段逸尘眉上蹙起痛苦:“你这是何苦骗自己呢?你这样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心。”逼他认清事实的同时,他本已痛得麻木的心又如刀割般猎猎的疼。
“本王不是你,没你那么泾渭分明,明辨是非。本王只是相信自己的心,相信她还活着!”他是如此毫无理由的固执,只想守着心里那最后一丝期盼。如果连这点期盼都失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她用她的命换来的他的生。
段逸尘的无奈心痛终是化作一声叹息,折服在他依然虚弱,却深入人心的魄力下。
他又何尝不愿意相信颜儿还活着,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过强逼自己去接受她已经去了的事实。他已经痛得麻木,那就随着这个虚弱的趴在榻上,却依然坚定强大的男人一起去做一个梦吧,一个颜儿还活着的梦……
有人掀帘而入,段逸尘回头,羿澜夜将眸移到了帐帘处,是风尘仆仆的萧然,他总算回来了。
萧然看到趴卧在床上,浑身缠满绷带的羿澜夜,怔住了,站在营帐入口处半响才出声,是不敢置信:“王爷……你……”他刚回来,听说王爷受了伤,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羿澜夜面色平静,“好了,过来说话吧。”
萧然稳步走到他床前,段逸尘给他让开了些位置。
“我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清清冷冷。
“都已办妥。”
“好。”简单的一个字,萧然却听出了他语里的淡薄,本该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主子却没有半点喜悦。
“本王还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他语里是刻意过后的镇定。
“主子请讲。”
“现在,立刻帮我去玉霞山崖下找朱颜,一刻也不许耽误。”
萧然愣住,主子这身伤莫不是为了朱颜?再看了眼面色与主子清冷相差无几的段逸尘,是了,也只有朱颜才能让这两个男人同时都是面色清冷沉重。朱颜只怕是凶多吉少。
眸垂下,听不出情绪的答道:“属下这就去办。”朱颜还是连累王爷了,看来,她是王爷命中注定的劫。
羿澜夜不再说话,刚醒的他又倦意袭身,缓缓闭上了眼。劫后余生,他该庆幸还是该哀伤?庆幸他还活着,就可以再见到朱颜;哀伤……他还活着,却再也看不见她了……
萧然看了眼脸色苍白紧闭双目的他,紧了紧腰上的佩剑,便沉稳的出了他的营帐。
到底该希望朱颜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心中现在没有一条清楚的界限。她若死了,王爷的心只怕也跟着死了,她若是活着,王爷只怕还要受更多的劫难……
而此时的沈诛颜正在昏睡,左肩处不断传来的疼痛让她蹙眉,清醒了些,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不适。让她隐隐不安的是,好像有两道目光一直盯着她,那种有些熟悉的危险感觉让她连昏睡都不能安稳。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清晰的感受?
她真的死了吗?正在一点一点找回思绪,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她右边的耳畔传来:“小东西,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只有一个人会叫她“小东西”!沈诛颜惊得就要从昏睡中弹跳起来,如果不是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腰身的话。
睁眼就要往发出声音的人抬手挥去,却发现左手因为左肩胛上的伤根本抬不起来。右手挥到一半,又被身侧躺着的人一把擒住,抬腿就往他踢去,奈何被一条有力修长的大腿一压,就将她死死定在床板上动弹不得。她只能睁圆了星眸狠狠瞪他,胸口也因为惊怒急剧起伏。
“呵呵,刚醒就这么有精神,看来是没事了。”西门挽清慵懒的侧身半躺,妖媚笑着俯看她,细长的桃花眼底闪着看好戏的促狭光芒。
“西门挽清!你快放开我!”她咬牙切齿的喊。
他笑得更妖媚:“不放。本帅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不感激本帅就算了,还对本帅大呼小叫,本帅为什么要放开你?”
“无赖!”沈诛颜气结。
“本帅就是无赖,你能怎么样?”他细长的双眸里桃花朵朵,“你刺了本帅一刀,本帅还没将你凌迟处死,你又领兵灭我长鲁两万士兵,这新账旧账一起算的话,你还我一辈子还不够。”
“那你一刀杀了我!”
“要杀你我还救你做什么?本帅说了要把你抓到本帅帐下来还账,现在,就是本帅向你要账的时候了。”他对她不怀好意的一笑,刻意的妖媚让沈诛颜瞬间就慌乱无措。
她略显呆滞的表情,让他心情大好,“想知道本帅要你怎么还账吗?”
“不想知道!”她本能的开始挣扎,对他说的还账惊惧害怕。
一番挣扎无果,盖在身上的锦被已滑落,露出了只着了亵衣的身子,左肩胛上的伤又裂开,开始往外冒血,她浑然不觉,还在本能的抵抗他。
西门挽清扫过她肩上已被血染红的绷带,细眸一眯:“你再动,信不信本帅现在就向你讨第一笔账。”细眸在她裸露着只着了亵衣的身上梭了一圈,涌起欲望。
他的话成功的制止了沈诛颜的挣扎,随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亵衣暴露在他目光下的窘态,凌乱喘息着看他:“西门挽清,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要你在本帅这还一辈子账。”他慵懒妖媚笑着答得飞快,理所当然。
“你做梦!”沈诛颜恨不得撕掉他那张妖媚的笑脸,“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我待在这!”
“别老拿死来威胁本帅,你要是想死就不会在崖下自救了。”他勾了勾唇,妖媚里参杂了显而易见的冷淡,“你是舍不得羿澜夜吧。”
王爷……沈诛颜气势瞬间就矮了一截,小心的盯着他有些生硬的出声:“你把他怎么样了?”
她是舍不得他,她掉下悬崖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想死,她不甘心,她连他的一句“喜欢”都没听到过,怎么舍得就这样死了呢?
他为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生死未卜,她掉下悬崖时,他那声凄厉的“颜儿!”震得她心痛如绞,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他,她要确定他还好好活着。
她还有沈家满门的仇没有报,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所以才会在掉下悬崖时,手碰到了悬崖壁上落着的悬棺的木桩,本能的抓住了它,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棺材上,才在那晕了过去。
“哼”西门挽清对着她晃神的小脸轻哼,轻眯的细眸里是愤恨,她一醒,心心念念的还是羿澜夜!
“本帅就算不杀他,他怕是也活不成了。趴在那一动不动,血都快流尽了,像具死尸。”
沈诛颜随着他话落抖了下,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恐慌,马上又恢复镇定。他不会就这么死了,樊凉还需要他,惜羽还需要他,她,也需要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她将沉静的眸对到他细长的双眼上,“西门挽清,你亲眼看见他死了吗?没有。所以他就还没死。只要他没死,就不会让你为所欲为,不会让你要夺樊凉的野心得逞。长鲁想占惜羽,西门挽清,你做梦!”说到最后,她竟然在轻笑!
她眼里的讥讽和轻蔑激得西门挽清妖异的细眸一片狂乱,理智顿失,伸手用力掐住她脖颈:“你就这么相信他!本帅哪点不如他!他一个将死之人也值得你这样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