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探进被底,轻覆在她小腹上:“还疼么?”
他柔得似在颤抖的声音,让她一瞬就红了眼眶,他知道了……
他是在关心她?怎么能不疼?那是他们的孩子啊!何其无辜的牺牲在了她的一个愚念下,就为了那份她根本没有握在手上过的感情,她把她的孩子也弄丢了……
眸中的光一瞬就暗了下去,失神的轻摇了摇头。身上再疼,也及不上她心疼的万分之一。她那样期待着的他跟她的孩子,就这么在她一个不经意间,从她身体里流逝了……
他们之间的这最后一点牵连也没了……
看着他呐呐失神轻语了句:“我没事,你走吧。”然后将头偏到一边,再不看他。
羿澜夜蹙起眉,她太反常,反常得让他担心,“颜儿,你心里难过,怪我,就发泄出来,不要自己闷着。你可以气我,但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沈诛颜却全然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只是声音平板毫无情绪的道:“孩子没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了,你不用同情我,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天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心里刀割一般的疼。
羿澜夜不懂,她到底怎么了?他的话,她都没有听明白?什么答不答应他的事?他现在担心的是她!
眸中闪过痛苦,想必这个孩子对她很重要,压抑的嘶哑出声:“颜儿,孩子还会有的。”
她嗤笑了声:“还会有么?”
她语中的凉薄让羿澜夜心一紧,急驳她:“我说会有就会有!”她这样凉薄的语气,让他直觉她是在拉开他们的距离。
又柔声道:“我们之间怎么会没关系?要是没关系你会一直带着我送你的这只簪子?”他将她握着簪子的那只手轻轻举到两人面前。
沈诛颜瞟着那簪子,现在就是个讽刺,她把它当宝贝握在手心,她以为自己握着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梦而已。为了它,连孩子也没了,她真是傻得可以。
“簪子不能代表什么,不过是个物件。在诛颜答应你设法让皇帝废了傅舒云时,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缓缓抬眸看他,眸中清冷一片,“你真的要让皇帝废了傅舒云吗?”他让皇帝废了傅舒云的目的是什么?扳倒傅炎?还是想与傅舒云重修旧好?
羿澜夜深眸沉冷,静静盯着她,心内翻涌,她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当时说让她设法让皇帝废了傅舒云,是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难以做到。只要她做不到,他们之间的那种利益关系就无法牵绊成,他无非也是给他们之间留了个念想。
她现在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让皇帝废了傅舒云,是什么意思?她真的想这么做?
以她现在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假以时日,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真的要这样吗?不给他们之间留任何余地?
“你真这么想?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了?”
她沉默半刻,也不看他,脑中又想起他跟傅舒云的那些对话,最后答了坚定的一个字:“是。”
羿澜夜眸中暗了暗,她如此决绝,不留丝毫余地,他还能说什么?
叹了口气,她现在是病人,刚失了孩子,心内难过,他何必跟她较真。
不再跟她说这个问题,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弄清楚:“你怎么会掉到驭荷池?”
“这不关你的事。”一想到自己是为了去捞那簪子,弄得孩子都失了,她就替自己不值。
“颜儿”他耐着心劝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得知道是不是有人有意害你。你以后出入这皇宫的日子还多,如若有人有意害你,那就要杀鸡儆猴,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沈诛颜沉默半刻,她知道他说得有理,只是要她说是去捞簪子,她现在说不出口,只说了句:“去捡东西。”
捡东西?羿澜夜瞬时想起她手中握着的簪子,疑惑的问道:“簪子?”似是不信。
见她偏头不语,那就是了!
瞬时心痛得怒及:“不过就是支簪子!值得你这样拼命?簪子没了我再给你买,命只有一条!”她竟傻得为了这簪子差点丢了性命!
她为了这簪子竟大冷天跳到冰冷的驭荷池?要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了,他能信?
沈诛颜无力的自嘲:“这种傻事我做一次就够了。簪子没了就是没了,再买也不是它。”就像感情一样,没了就是没了,失去的又怎能再找回来?何况,她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羿澜夜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只是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簪子怎么会掉到驭荷池?”
“被人扔进去的。”
羿澜夜立即就想到他在经过驭荷池前,遇到的神色慌张的李茹瑾主仆二人。
深眸一沉,问到:“是一个着鹅黄襦裙,杏核眼,趾高气昂的女子?还有一个丫头。”
沈诛颜看到了他眸内的沉冷和笃定,他怎么会知道?“你认识她?”
看来是李茹瑾没错了!羿澜夜仔细答了她:“她是皇帝的嫔妃,李婕妤,李茹瑾。也是户部侍郎李嵇的女儿。”
沈诛颜听得仔细,暗忖:原来是户部侍郎的女儿,怪不得如此趾高气昂。只是这样不懂收敛的女人,在这后宫迟早是要吃亏。弄不好还要害了李家。
思忖间,又听到羿澜夜平稳的对她道:“颜儿,明日皇帝必会问你此事,你一切如实答他就是。李茹瑾在后宫一向放肆,皇帝这次怕是不会放过她。”
见她没在看他,也无甚反应,又淡淡道了句:“户部侍郎李嵇与傅炎一向不合,你看着办吧。”
见她看着窗户的眸中似亮了亮,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轻叹了句:“夜深了,你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留恋的看了她一眼,就起了身,本没想等她有反应,依她今日的表现她是不会好好跟他说话的。
刚站起,就听到她冷淡的声音:“诛颜多谢王爷好意,王爷公务繁忙,不用为诛颜一个小小六品校尉浪费时间。”
羿澜夜身形一顿,皱眉,她左一个王爷,右一个校尉的,又在撇清他们的关系。她到底怎么了?之前他对她不闻不问时,她也没有这样过。
心内开始烦躁不安,他都已如此低声下气,她竟还不肯原谅。眸中一沉,一甩袍袖,也不再看她,冷着一张脸大步离开了挽云殿。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沈诛颜眼中的泪无声从眼角滚落。
她都还来不及好好祭奠她死去的孩子,上天又给她迎头一击。是要报复她对他隐瞒有孩子的事,还离开他,所以就真的让她没了孩子,也失去他……
这都是报应?
傅舒云在羿澜夜离开后便遣了丫鬟去偏殿看候沈诛颜,面上的事她还是得做到,之前没让丫鬟进偏殿,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方便他进出罢了,也是要亲自消了他对她的戒心。
偏殿内的沈诛颜一夜都没能安睡。羿澜夜与傅舒云的那些话把她脑内搅得天翻地覆。脑中一遍一遍都是他们风花雪月的情景。
她只恨自己傻,不怪任何人,傅舒云认识他在先,她不过是个后来的搅局者而已。
她不该再放任自己的感情了,明知他心里的人不是她,她就不该再破坏人家青梅竹马的感情,也让自己尊严尽失。
只是那个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傅舒云已是皇帝的妃子,是他哥哥的妻子,他这是欺君乱伦!若被皇帝知道,他和傅舒云都要被凌迟处死!
为何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一夜辗转,听着窗外的风声和宫灯摇晃的“吱呀”声,屋内明明升着炭火,却让她觉得从心内凉到四肢百骸。
第二日,傅舒云便来看了她。
沈诛颜见她到来,急着就想从床上下来行礼,傅舒云快行了几步,到她床前轻按住她,浅笑,声线婉转如莺:“朱校尉身有抱恙,不必如此,等你好了,本宫再受你一礼便是。”
沈诛颜坐在床上,垂眸恭敬的对她弯腰行了一礼:“朱颜多谢云贵妃娘娘。娘娘大恩朱颜感激不尽。”她真的要设法让皇帝废了她吗?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这朝堂争锋与她又有何干?自己与傅家的恩怨又为何要牵连到她头上?
傅舒云虚扶了她一把:“快靠在软枕上歇着吧,你我都是女人,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她语里似有沉重。
“多谢娘娘。”沈诛颜靠在背后的软枕上,缓缓掀眸看向傅舒云。
她第一次这么近看着这个传说中,得万千宠爱,倾国倾城,也是让羿澜夜记了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女人。
她真的很美,柔如水,婉如云,皓眸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便能引人魂魄,眉若偏柳,鼻挺如勾画,樱花般鲜艳的红唇媚而不俗,纤腰不盈一握,满面芙蓉色,向她行过来时摇曳生姿。如此完美的一个女人,男人怎能不爱?
自己在她面前真如那墙角的青泥,让人过目即忘。羿澜夜又怎么能忘了她,而喜欢自己呢?暗笑之前的自己还真是异想天开。
如此完美的女人,如果不是嫁给了皇帝,她跟羿澜夜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细细看着傅舒云时,发现她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浅笑,她这才暮然清醒,自己竟是如登徒子般看她看得入了神。
立即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对她抱歉的弯了弯腰:“朱颜罪该万死,竟被娘娘风姿吸引,看娘娘看得入了神。”
傅舒云轻笑:“你这是在夸本宫,本宫高兴还来不及,你何罪之有?”
沈诛颜缓缓抬眸,对她抱歉的笑了笑:“让娘娘见笑了。”傅舒云看起来待人和善,不像十恶不赦之人,自己真能狠得下心对她下手吗?
两人各怀心思,对笑不语间,门外传来稳稳一声:“皇上驾到!”划破宁静。
然后便是一众宫女和太监高呼:“参见皇上!”
未几,羿程昊便步履沉稳的跨入了挽云殿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