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是来看羿澜夜,沈诛颜对她扯唇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将与她错身时,忽听她道:“舒云有话与朱校尉讲。”
有话跟她说?沈诛颜停住步子,“傅小姐请讲。”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还请朱校尉随我来。”傅舒云说完便移了步。
何事还非得如此慎重?沈诛颜蹙了蹙眉,还是跟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傅舒云营帐,帐帘刚落下,傅舒云便转身对沈诛颜道:“我只是想提醒朱校尉,不要做对夜不利的事情。”
“我如何对他不利了?”沈诛颜平静问道。就知道傅舒云找她没好事。
傅舒云冷冷一笑,踱开步:“朱校尉想必也清楚,皇上对夜心有忌惮,一直欲除之而后快。而朱校尉如今是皇上宠臣,此次一战,又大获全胜,皇上必愈发将你放在心上。你让皇上看着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与他最恨的人如此亲密,你说,皇上会如何对他最恨的这个人?”停下步子,看向沈诛颜。
沈诛颜面无表情:“这个问题,只怕要去问皇上,我无法替他作答。”不就是希望她离羿澜夜越远越好么?何必说这些大道理。
傅舒云笑着踱到沈诛颜面前,“既然朱校尉不愿答,那我来答。”凑到她耳边轻道:“皇上会对他更心生忌恨,杀了他。”
沈诛颜心中一颤,还是镇定淡淡看着她:“你我皆非皇上,君心不是你我所能随意揣测,还请傅小姐把握分寸。”这话传出去,她傅舒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呵”傅舒云笑得无所畏惧,“我傅舒云如今一无所有,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贱命一条,谁愿要,拿去便是。”转眸阴狠的看着沈诛颜,“但朱颜你与我不同,你夹在皇上和夜之间,行错一步,你就万、劫、不、复。连夜也要受你牵连!”
沈诛颜眸中滑过一丝黯然,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淡淡一笑:“傅小姐真是一片苦心。只是,朱颜的事,不劳傅小姐费心。傅小姐有这份心思,不如多想想自己以后该如何。如果没有别的事,朱颜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朱颜!”傅舒云对着她背影厉喝,“你非要害死他才甘心吗?”
沈诛颜脚下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大步离开。
她是装得若无其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傅舒云的话,句句敲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说的没错,她夹在皇帝和羿澜夜之间,一个不小心,就会害死羿澜夜。这也是她最害怕和最不想要的结果。可她现在只想在他身边,要她离开他,她做不到。
第二日,沈诛颜一行就搬到将军府去了。
这地方他们都不陌生,将军府的下人也没变,还是上次来时的那些。
沈诛颜将自己跟羿澜夜安顿在了他们一家原来住的那栋楼,相邻的两间房,这样方便照顾他。
把傅舒云安排在了邻近的一栋精致的楼里。她知道安排远了傅舒云定是不依,条件太差又该说她不周到。
至于段逸尘,就由他自己选。他随便指了间离他们近的屋子,就定了。
到了夜里,沈诛颜喂羿澜夜喝完药,正欲走,羿澜夜轻咳两声:“夜里真凉。”
沈诛颜又在床沿坐下,替他把锦被掖了掖,柔声道:“我再命人舔一床锦被,多烧个碳盆。”
“还是凉。”羿澜夜眸中闪过狡黠。
还凉?沈诛颜看他半晌,他勾起的嘴角丝丝暧昧,她终于明白他是何意了,双颊有些发烫,没好气的道:“我给你烧满屋子炭盆,把被子也给你点了,看你还凉不凉!”
羿澜夜幽深的眸晶亮,轻笑道:“你不在,就是把这房子点了,我也暖不起来。”
沈诛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暖烘烘的。她还没给他点炭盆,他就先在她心里点了个炉子。
见她笑得如此开心,羿澜夜也忍俊不禁,伸手握住她放在床沿的右手,眸中复杂:“颜儿,别走。”回皇城后,他们面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风浪……
沈诛颜似是感应到他所想,对他一笑:“我不走。”她又如何会不知道,他们回羽梁后,能这样相处的日子怕是没有了。
房中静默片刻。
“我扶你躺下。”沈诛颜撑起一个笑容。
羿澜夜点了点头。
沈诛颜放了手中药碗,扶着他小心翼翼躺下,然后吹熄了床边的烛火,除了外衣,钻到被子里,轻轻靠近他,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羿澜夜伸手搂住她腰,轻轻摩挲。
沈诛颜闭眸感受着他大掌的抚摸,温暖、安定,带着缕缕柔意。
淡淡竹香入鼻,她嘴角微微翘起:“夜,我好喜欢你身上的竹香。”
羿澜夜似是愕了愕,“我身上有竹香?”
“嗯,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语中淡淡笑意。
房中宁静片刻,羿澜夜突道:“颜儿,那日你怎么会中了媚药?”这事一直压在他胸口。
沈诛颜僵了僵,淡道:“我也不知道。许是有人要算计我,结果却害了你。”
“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必须弄清楚。
沈诛颜想了想,“就是我喝了口姜茶,然后被毒蛛咬了,接着西门挽清来了,我媚药发作,他帮我叫师兄,最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说得很轻松,像是玩笑。
羿澜夜却一点也不轻松,“冬日里哪来的毒蛛?”
“那我就不知晓了,许是人养的?”
片刻,“西门挽清去你帐中做什么?”
“追着黑影去的。”
羿澜夜越听越蹊跷,这一切都像是已设好的局。而要算计的就是颜儿和西门挽清。心中似乎隐隐有了答案。
“好了,别想了。”沈诛颜打断他的思索,“赶紧休息,身上还有伤。”
羿澜夜将她搂紧了些,迟迟未能合眼。
转日,樊凉的天放晴了些。
午时,羿澜夜靠在床头翻着本书,傅舒云端着碗刚熬好的鸡汤,满面笑容的进来,“夜,我熬了些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羿澜夜抬眸看了她眼,目光又落在书上,“放桌上,坐。”
傅舒云欣喜,他鲜少主动让她坐的。赶忙把汤搁在桌上,在他床边坐下,满面芙蓉的看着他。
羿澜夜翻了页书,“你来樊凉这些日子,颜儿对你如何?”
傅舒云脸上的笑意渐敛,他突然问朱颜做什么?“她……对我算不上好,但也不坏,我们没什么话的。”
片刻,“你自认你对颜儿如何?”
傅舒云突的睁眸,愣看他半晌,他为何如此问?忐忑的答了:“我……就那样,没什么话。”
羿澜夜诡异的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她:“你答得倒不疼不痒。话不多,可做过什么?”
傅舒云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凉意从脊背直往上窜,“你这话是何意?”
“你不该比我清楚?”
“云儿不明白。”傅舒云指甲已掐进了肉里。
羿澜夜冷看她半晌,“非要我说明白?”希望是我想错了。
傅舒云眸子一颤,“云儿不知你是何意。”
羿澜夜失望的轻叹了声,“与长鲁一战前夜,你做了什么?”眸光锐利的盯着她。
傅舒云身子晃了晃,他知道了?
“还不打算自己说?”
傅舒云知道瞒不住了,本灰暗的脸色瞬间变得狠戾:“是!是我设的计!谁让那个女人缠着你不放!”
一把抓住羿澜夜的手,激动的喊到:“夜,她会害了你!只有她跟西门挽清在一起,你才安全。”
羿澜夜眸中越来越凉,一把将她的手拂开:“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颜儿从未想过要害你,你却三番四次陷害她。她也从未缠着我不放,是本王放不下她。你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是为了别人,你是为了你自己。颜儿一再忍让你,你还不肯放过她。”
他周身的冰冷让傅舒云着了慌,“夜,云儿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云儿再不会如此。”
“你明日便跟子都离开。”
傅舒云一愣,他要赶她走!“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让云儿去哪?”
“你既能来,便能回去。”他口气冷硬。
傅舒云还想再说什么,羿澜夜阻了她话,“好了,本王要休息。”说罢,便又拿着书翻看起来。
傅舒云看着他冰冷的面色,知道已无转圜余地,满面颓败,缓缓起身,幽魂般行了出去。
门外站了许久的人,赶忙闪到墙角,隐了起来,看着傅舒云离开的身影,五味杂陈。
房中传来温润的声音:“站了这么久了,外头凉,快进来。”
沈诛颜暗忖:原来他早知道她站在门外。
进得屋里,沈诛颜站到床边,盯了他良久。
羿澜夜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这么看本王做什么?在外头听得可舒坦?”几分打趣。
“还真是无情。”沈诛颜呐呐。心里虽高兴,面上却是半点没表露。
羿澜夜拉着她坐下,叹了声,“颜儿,你早就怀疑她了对不对?”
……
“为何不说?”
“没凭没据的,我说了你也未必信。”
“你不说怎的就知道我不信?”
“倒成我的不是了。”沈诛颜嘀咕。
又是一叹,“本王是希望你多相信我些。”
“这不还是数落我的不是么?”沈诛颜嘴角微垂。
羿澜夜捏了捏她脸:“好,怪本王。”
沈诛颜“噗嗤”一笑,片刻后敛眸看他:“你真要赶她走?”
“有子都在,无事。”
“一点不担心?”
羿澜夜无奈,一脸哭笑不得,悠悠道:“你是要本王将她留下?”
沈诛颜一愣,瞪着他气鼓鼓道:“你爱留便留!”起身要走。
羿澜夜一把抓住她,带进怀里,浅笑出声:“你醋坛子打翻的模样着实可爱。”
沈诛颜埋在他怀里双颊通红,“你又戏弄我!”
房中传出阵阵轻笑声……
十五日后
一行人作别定边将军府,向羽梁出发。
沈诛颜与羿澜夜一道坐在轻晃的马车里,将头靠在羿澜夜肩上,脸上没了这十五日以来的笑容。
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路会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