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都布齐后,羿程昊举杯朗声道:“诸位,我惜羽与长鲁两国三公九卿同饮一杯,祝长鲁与惜羽永世修好。”
众人举杯同贺,羿程昊满面笑容,缓缓将酒饮下。
一众人也纷纷抱杯而饮。
沈诛颜正要喝,羿澜夜轻咳了声,沈诛颜看向他,见他袍袖一挡,一杯酒全数倒在了地上,瞬间明白,也抱杯一仰头,将酒泼了出去。
两人甚是隐蔽的举动全数落进偷觑着他们的羿程昊眼里,他眸色转暗,看来他们早有所备。沉声道:“来人,斟酒。”
此时,福禄神色紧张的从旁门匆匆跑了进来,俯身在羿程昊耳边低语,随着他的话,羿程昊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一片惊怒。
宫女开始斟酒,福禄起身退到一旁,羿程昊狠狠瞪向羿澜夜。
羿澜夜面不改色,还是一贯清冷的样子,只是嘴角似有丝冰冷的笑意。他南征北战多年,愿意替他卖命的将军还是有几个的。
羿程昊在皇宫里布的那些禁卫,此时怕是自身难保。
如果不是羿程昊逼他,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傅舒云已埋头走到羿程昊身边,拿起酒壶,替他斟酒。双眸怒瞪着座上满面震怒的男人,冷笑,他也会有这种表情。
酒倒满后,将酒壶轻轻放在桌上,低道了句:“皇上请。”
羿程昊浑身一震,双目圆睁,嗖的抬头望向她,她满面芙蓉春色对他笑,只是这芙蓉似笼了寒冰。
“你怎么会在这?”随着他惊怒的话,傅舒云已抽出了袖中藏着的刀,朝他刺去。
福禄惊喊:“有刺客!来人呐,保护皇上!”
殿内的侍卫纷拥冲了上去,三公九卿乱作一团,纷纷抱头窜出了大殿,羿程昊已挥袖将傅舒云掀翻在地,侍卫的长枪架住了她。
琪乐从震惊中回神,蹭的站了起来,瞠大眼看着这突来的变故。西门挽清冷冷一勾嘴角,喝了口刚斟上的酒,一把抓住她手臂又将她拉回座上。
沈诛颜震惊,刚想起身,扫了眼一旁的羿澜夜,他低垂着眸敛了一切神情,一脸清冷,一动未动。他……
星眸定定看着他,他似早料到这一切。刚离了凳的身子又落回凳上。看来,他早有所备,今日,是要彻底与羿程昊撕破脸!轻敛起眉,结果会是如何?他们可还有路可走?
殿内,两国入席的众人就只剩羿澜夜、沈诛颜、西门挽清、羿凌天、琪乐和惜羽和长鲁的几个武将。
羿程昊狠狠瞪着地上被长枪架着的女人:“你如何进来的?”
傅舒云只是望着他冷笑。
“朕问你如何进来的!”已是暴怒。
“羿程昊,”她冷笑道:“我爹爹好歹也是三朝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你半点不念情分,诛我九族。我傅舒云今日杀不了你,不过一死,你作过的孽,迟早要还的!”说到最后已是嘶喊,眼中迸出血丝。
羿程昊怒瞪她道:“哼,傅炎叛国,罪不可赦,他死有余辜。你这毒妇,朕放你一条生路,你今日却来杀朕,朕决不轻饶你!”
“呵,”傅舒云讽笑,“我傅舒云既已来此,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一人活在这世上有何意义?我杀不杀得了你,我都会去地下陪我爹娘。放心,你死期不远。”说罢,疯狂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从嘴角滑出一丝鲜红,含恨看着羿程昊。
羿程昊愣了一瞬,她竟服毒了。
“我傅舒云诅咒你,羿程昊,你不得好死!”随着话,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她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死死瞪着羿程浩,片刻,断了气,到死眼也未闭上。
羿程昊手一挥,有人将傅舒云的尸体拖了出去。
沈诛颜看着那至死也未闭眼的女人,几分悲凉。曾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云贵妃已香消玉殒。叱咤后宫又如何?倾国倾城又如何?到头来浮华散尽,马革裹尸,不过一抔黄土……
此时才留意到,皇宫中本早应出现的禁卫,此刻却全无踪影。
眸淡淡转到身旁坐着始终未有色变的男人身上,是他吧。他隐忍如此多年,究竟在这宫中布下了多少势力?怕是羿程昊也未曾想到。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眸又转到一脸震怒的羿程昊身上。
羿程昊嗖的瞪向羿澜夜:“是你!你将她引入宫中来刺杀朕!”
羿澜夜缓缓起身,双眸幽深,面朝羿程昊:“皇兄,事已至此,臣弟不想隐瞒,是臣弟将她带入宫中,但不是臣弟让她刺杀你。”
“你!”羿程昊只觉一股血气往上翻涌,他生生压了下去。指着羿澜夜,怒喊:“把他给朕杀了!”
侍卫刚要动手,羿澜夜淡道:“皇兄,别耗费力气,你知道这几个侍卫伤不了我,少连累些人吧。”
侍卫一听此言,面面相觑,见皇帝只是脸色青白,迟迟没再发话,也就没出手。
几个惜羽的武将见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也未动。都是明白人,此时谁处上峰他们看得明白,如果皇帝有法,禁卫早进来了。
西门挽清坐在一旁,悠闲的作壁上观,看戏喝酒。
琪乐眉目虽纠结,但也未有动作,她明白,皇室斗争看了这些年,还有什么没看透呢?
羿澜夜看了眼羿程昊气得发白的脸,垂下眸:“皇兄,你不要动怒。毒发会慢一些。”
他中毒了?!羿程昊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这个一向谦恭的弟弟,他下的毒?
羿凌天起身,把大殿的门合上,这种事情,就不要人尽皆知了。
沈诛颜有些呆愣的坐在几旁,羿澜夜什么时候给羿程昊下的毒?
羿澜夜缓缓抬眸,敛去了眸中的些许不忍,变得冰冷,“毒不是臣弟下的,臣弟只是旁敲侧击而已。”他们从樊凉回来,他便连夜去找张太医,为的就是此事。
羿程昊瞪大了眼,没想他这个弟弟竟也有如此狠毒的时候!是他低估了他!
又一阵气血翻涌,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不甘心的瞪着羿澜夜,他即便死也要死得明白。忍着胸口剧痛问道:“是谁给朕下的毒?”
羿澜夜淡道:“皇上每日喝的补药。”
羿程昊不稳的退了两步,补药……
呵,补药一向都是张太医负责。张太医竟是他的人……
这么多年,羿澜夜暗中在宫中布的眼线怕已是角角落落,否则,他今日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羿澜夜缓缓向他踱近,淡看他轻道:“皇兄,我暗中做的一切,本只是自保而已,是你把我逼到今天这步。如果不是你处心积虑要杀我,处处为难颜儿,我只愿做我的璟王,我对这个皇位毫无兴趣。”
回身背对羿程昊,眸光幽远:“你母妃当年陷害我母妃,致使我母妃惨死,我也差点丧命,我本不愿再回到这明争暗斗兄弟相残的地方,可天意弄人,我回来了。既回来,我就不可能坐以待毙,我必须自保。”
沉默半晌,淡淡一句:“结果,还是走到了今日。”
叹了口,“今日的果,都是以前种种因而至。皇权下或许本就没有对错,只有输赢。你本可以赢到底的,你错在,没有在我十年前回宫时就杀了我,错在,既没杀我,你却不懂善用我。”
羿程昊捂着胸口后退几步,猛然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他竟错得如此离谱么?从一开始就错了?突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已有些提不上气。
羿澜夜抬头,目光幽深,“一切都结束了,你也可以长久的休息,也算是种解脱。”
“呵,呵呵”羿程昊边笑边涌出大口的血,“朕为皇权争斗了一辈子,你却跟朕说解脱了?朕不甘心。朕为了皇位,抛弃亲情,抛弃儿女私情,最后却落到如此境地,朕如何甘心?”
“皇兄,这不过是你一个执念。放下这个执念,安心离开吧。谁没有生死?端看你有生之年如何活罢了。你是个好皇帝,惜羽的史册中必有你浓重的一笔。但你不是个好哥哥,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到此结束。”
羿程昊眸光颤抖,嘴角露出丝嘲讽的笑意,他说他不是好哥哥……皇室中,还有亲情么?他说到此结束……又是一股血气上涌,是该结束了……
坐在椅上,睁着眼,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殿中惜羽侍卫和武将齐齐跪下,送走这位在位不过短短八年的皇帝。
一夕间,惜羽易主,未损耗一兵一卒。只是,这许多年,死在这场明争暗斗下的人已不计其数。
殿门打开,福禄高喊:“皇上驾崩~”
沈诛颜始终坐在一侧,心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本以为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却如此平静的就结束了一切。
看向那个一身白袍负手而立的男人,她真的懂他吗?
西门挽清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行至羿澜夜身边,一笑,“羿澜夜,我把欠你的情还给你了。好好对小东西,如果被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是会回来把她抢走的。”
羿澜夜勾了勾唇:“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西门挽清挑了挑眉,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到沈诛颜面前,“小东西,可还记得你欠我一诺?”
沈诛颜缓缓起身,她怎会不记得?现在是要她这一诺么?
西门挽清对她笑道:“现在我要你一诺。”
沈诛颜蹙眉望着他,心下一紧,他又要怎么为难她?
西门挽清敛了笑容,正色看她:“我要你永远记得我,记得我西门挽清。在你心里留一小块地方给我。”
沈诛颜愕了愕,这就是他要的一诺?心中一忽的酸,他就如此简单的要了她这一诺。他即便不说,经过如此多事,她怎么可能忘了他。蓦的明白,他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欠他而已。对他展开一个笑颜:“谢谢你。”
西门挽清眸光闪了闪,有不舍,有沉痛,有纠结,终是对她一笑:“保重!”
转过身,看向对面还呆呆坐在位子上的琪乐:“你走不走!”
琪乐一惊,赶忙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西门挽清已迈开大步朝殿外行去。
琪乐对沈诛颜道:“沈将军,后会有期。”然后追着西门挽清去了。
沈诛颜走到羿澜夜身侧,与他一起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一切都天翻地覆,她卷入皇室恩怨的这一个春秋间,长鲁、惜羽都已易主。
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真的要做皇帝?
垂下眸,眸中看似沉静,却翻涌着纠结痛楚,可她只想过平淡日子。如果他真当了皇帝,她该回定边将军府还是辞官去闲云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