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的消息像龙卷风一样席卷整个京城。因为安王装病的消息是瞒着人的,除了云太妃还镇定,安王一党的人都慌了——能不慌吗?固然他们一大部分是人是安王提拔起来的,但他们之所以跟着安王干,为的是从龙之功,是日后的荣华富贵,要不然,他们傻了才会堵上一家人的姓名趟这趟浑水!当个纯臣,也比当注定要失败的王爷党羽好啊!
除了一部分死心塌地认准安王的,大部分人的心思都开始浮动,甚至有的人隐隐的开始寻找起新主来。
这些人的举动更加印证了安王不久人世的消息。
靖王和康王本来还怀疑是不是安王用的计,故意装的,为的就是降低他们的防备——在大殿上时,他们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没有多想。等冷静下来,想的就多了,安亲王妃苏小小可是神医天机子的亲传弟子,据说医术更是青出于蓝,有她在,她能看着安亲王病逝?话又说回来,当初给安亲王看病的可是天机子,要是天机子真的用了虎狼之药激发安王的生机,天机子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嫁给安亲王,日后守活寡?亲王妃听起来固然威风,但是守寡的亲王妃可就没什么看头了。
越想,越觉得破绽多,靖王康王忍不住阴谋论了。
“他要真是装的,朝堂上肯定能看得出来,且别急着下结论,等等再说。”
两人同时这么想着。
一时间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王身上,连户部尚书任职人选的争执都顾不上了。
结果也没让他们失望,安亲王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传出来第三天,就有朝臣上门向他们投诚,还把安亲王一系的一些机密说了出来——这些机密有的是靖王他们查探到的,有的是他们不知道的,虽然不是特别重要,但是发作出来,也能给安亲王一系造成打击,只这样,也足够了。
这些下属还能做墙头草,在安王倒下后立马找下家,左相却是欲哭无泪。
“我就知道他是个早夭短命的,偏你鬼迷了心窍,觉得他是你的外甥,想要帮扶一把,结果怎么样?人家一起来了,立刻就看不上你这舅舅,你还巴心巴肺的对他好!对他好有用吗?啊?他自己什么身子骨自己能不知道?就故意瞒着你不说,等你上了他的贼船下不来了,他自己倒是漏了地。他死也就死了,还拖累着咱们这一大家子!什么仇什么怨?!现在可怎么办?你之前那么帮他,靖王和康王能放过你?以后不管这两个人哪个上位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左相府里,陈氏一边哭,一边骂,心里恨得要死。
她嫁进曲府时,云太妃还没出阁,是家里娇养的大小姐,好的都是紧着她先挑,她挑剩下了,才轮得到她这个嫂子。她不但不能有任何不满,还得笑着夸小姑子眼光好,会挑东西。她在家里也是宝贝一样宠大的,生平第一次受挫,就是在小姑子这,心里本能的不喜小姑子。
好歹小姑子在家里也没待上两年,就被选进宫里为妃,后来又生了个聪明伶俐的皇子。那会儿,全家任谁提起小姑子来,都是满口的夸赞,没有一句不好的。这也罢了,反正不在自己跟前碍眼,小姑子又是宫里的宠妃,又有个皇子做依靠,未来总归不会差,对府里只有好处的,奉承着她就奉承着她吧。
偏小姑子是个没有福气的,好好的皇子竟然让她养的病病歪歪的,据说还是胎里面带出来的毛病,皇子将来也活不长久。她那会就觉得小姑子十分没出息,在皇宫里金尊玉贵的养着,任凭天下的珍馐佳肴,奇珍异宝,但凡小姑子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就这样,还能在怀胎的时候把皇子的身子骨给弄坏了,不是没出息是什么?不但没出息,还没福气!
这样没有福气的人沾的多了,怕是他们也都带累的晦气了,好歹丈夫听自己的,知道跟小姑子和她那个病秧子皇子保持距离。
她自认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偏小姑子跟看不到似的,还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病秧子!这不是笑话吗?她的女儿可是相府嫡女,随随便便都能找个王侯世子嫁了,干嘛想不开嫁给一个病秧子?嫁过去干嘛?守活寡吗?她当时就拒绝了,怕小姑子不死心,找她的婆婆说,依着她婆婆疼小姑子的劲头,没准真同意了,所以,当时她拒绝的时候还着实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自那之后,除非必要,她坚决不进宫。
小姑子也算有了自知之明,等闲也不再叫人禁宫。两家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
直到……
陈氏想了一下,直到那个天机子进京,然后突然有一天告诉众人,安王的病被他治好了,而安王也开始频繁接触朝政,表现的跟寻常人一样,而女儿又红着脸说喜欢表哥,她这才又动了心思——既然喜欢,那就嫁过去呗,多大点事儿啊!
陈氏确实没有觉得事情有多难的。安王虽然表现不俗,在朝堂上屡屡发力,但毕竟入朝太晚,根基太浅,没法跟别的王爷比。但是有了他家老爷的支持,就完全不一样了。左相这么多年的丞相也不是白当的,学生遍布朝堂,有了老爷的支持,安王得多少助力?
结果事实却是啪啪的打脸,不但正妃当不上,连侧妃人家都不肯给。
陈氏心里那个气啊,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嫌弃,是个人都气!同时心里有些心虚,怀疑云太妃是不是还记恨当年的事情,毕竟她当时说话确实不太好听。
而此时安王势大,已经不是一个左相府的支持能威胁的了,相反,左相府还得哄着安王才行。
陈氏心里那个憋屈——憋屈也得忍着,不但忍着,为了平息安王的怒火,还忍痛答应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去外地。
她都自认自己委屈的不要不要的了,结果就给她听到了什么?安王命不久矣,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
陈氏那颗心啊,就跟在十八层地狱里过了一遍似的,那个煎熬劲儿就别提了!
左相也烦,烦的要死,“好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陈氏也知道没用,但是她就是想说,不发泄出来,她能憋死自己,“怎么,你现在嫌我说的难听了?我当初让你远离你那好妹妹的时候,你怎么不听?你要是听了,能有现在这祸事儿?”
左相被她吵得烦闷不已,甩袖子就走,“愚妇,懒得理你!”
“你,你……”陈氏气的拿着手帕子捂着胸口直喘,扭头瞅着端坐在一旁的曲玲,“你瞅瞅,你瞅瞅,我看他就是被他妹妹一家子迷了心窍了!”气死她了!
左相和陈氏吵架,曲玲就端坐在一旁无动于衷。
自从上次被左相打板子关祠堂,后头更是像丢垃圾一样要把她远远地嫁出去,曲玲就对左相和陈氏这对父母死了心,存了怨,现在看这两口子吵的厉害,心里只觉得痛快。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曲玲也长了心眼,知道自己现在还得靠着父母,故此,心里再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一反常态的,亲自起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陈氏,“母亲先喝杯水消消气,父亲大约也是心里烦躁,才会如此,并不是有意斥责母亲。”
和左相做了一辈子夫妻,陈氏自然知道左相是个什么人,摆摆手,“你父亲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你不用替她说好话。”把杯子放到一遍,拉着曲玲的手叹气,“原先你父亲要把你嫁去南边,我心里是不同意的,奈何拗不过你父亲,只好委屈你……现在看,兴许是好事。嫁的远了,京城里有什么事情,也波及不到你。到时候母亲再多多给你些陪嫁,你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差……”
曲玲垂下眼,遮住眼底的讥讽,“女儿舍不得您。”不会太差又能有多好?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鬼知道那里的人是不是一群粗俗野蛮的愚人蠢汉呢!
陈氏拉着曲玲的手,是真的心酸,“母亲也舍不得你啊,唉,罢了,这都是命。”
“可是,我不想认命!”曲玲抬起头,目光执拗又坚定,配上红红的眼眶,十分感人,“我不想离开母亲太远,余生不复相见。我想要以后有机会能在母亲跟前尽孝!”
一席话说的陈氏感动不已,伸手把曲玲抱进怀里,“娘的好女儿哟,娘真是没有白疼你!”
曲玲看着陈氏的后背,眼神冷漠,声音却带着小女儿委屈的娇柔,“那娘就再疼女儿一回,也让女儿为家里做点事情。”
陈氏不以为意,“你这么小,能做什么事情?乖,你只管安心的嫁出去,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
曲玲心底暴躁,嫁出去嫁出去,每个人都让她安心嫁出去!嫁去那么的远的破地方,她怎么能安心?!
咬咬牙,曲玲像以前一样轻轻摇着陈氏撒娇,“娘也太小瞧女儿了,女儿怎么就不能为家里做事了。娘亲和父亲不是在为将来的事情发愁吗?不如娘亲让父亲把女儿送进靖王府或者康王府,日后有女儿调和,他们总不会再对付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