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左相气冲冲的从住院出来,也没多呆,留了口信给陈氏,自己就直接回府了。
陈氏在云太妃那边也没讨了好,究其根源,陈氏也没想讨好云太妃。她可不像左相,跟云太妃之间还有兄妹之情,早年间她就不喜欢云太妃,因着曲玲的关系,现在更是厌恶云太妃。知道自家老爷打算舍弃安王之后,再面对云太妃时,陈氏说话也没了顾忌。说是来试探云太妃,实际上在陈氏眼里,安王就是个短命早夭的相,把她女儿害的这么惨,活该遭报应。必死的人,有什么好试探的,不如趁此机会出口恶气来的爽快。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在说话时,那表情和语言可想而知——怎么戳人痛处怎么来。
陈氏蹙着眉毛,一脸忧心的看着云太妃,“……妹妹你在府里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因着外甥的病,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你哥哥更是愁白了头,整天唉声叹气的,他是替你愁啊~你说说,早就知道外甥活不过二十五岁,就该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的逍遥自在,旁的王爷也未必容不下他,就比方说富贵人家养了个小猫小狗,不喜欢不看就是了,难道谁还会故意跟猫狗一般见识?偏外甥受了那苏氏的哄骗和挑拨,偏要争,这下可好了,就是主人家在不拿猫狗当回事,也受不了猫狗在自己个面前呲牙啊……”
云太妃其实是挺能忍挺能装的一个人,要不然早年间也不会在失宠的情况下还稳稳的坐稳了妃位,更是在圣宗驾崩之后,跟着儿子出宫。
本来听了儿子传的信,她都已经做好了演戏的准备,连悲痛欲绝的表情都准备好了,谁成想陈氏根本不给她表演的机会,不但上来就诅咒她儿子,还骂她儿子是猫狗!这还能忍?她儿子就是再如何,那也是圣宗皇帝钦封的亲王,是陈氏一个臣妇能骂的?!
至于陈氏后面挑拨的话,云太妃压根就没听进去,也没那耐心去听。
“啪”一声,云太妃手中的佛珠狠狠地砸在陈氏脸上,云太妃瞪着陈氏,满面寒霜,“闭上你的臭嘴!你要是想挨嘴巴,就尽管说下去!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哀家素来敬你,倒把你敬的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哀家的儿子是圣宗皇帝之子,是圣宗皇帝钦封的亲王,他如何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叫你一声舅母,你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还不赶紧离了哀家这里,别让哀家说出更不好听的来!”
同时心寒不已,看到陈氏的态度,她就知道左相的想法了。没有自家兄长纵容,陈氏敢这么放肆?即便自家兄长没让陈氏来说这番话,但自家兄长的态度想必已经表明了,不然陈氏不敢自专。想起当初儿子拦着,不让告诉左相实情,她还觉得儿子多心,哪怕他舅舅凉薄自私一些,也不会坑自己的外甥。现在好了,这哪里是儿子多心,分明是儿子早就看透了左相的为人。
云太妃心里止不住的失望,再看陈氏,就觉得陈氏面目可憎起来——人总会偏向自己的亲人,下意识维护自己的亲人。云太妃也不例外,她觉得自家兄长以前没有这么冷血,现在变成这样,一定是陈氏挑拨的。所谓妻贤富三代,妻孬毁一家,看陈氏,就是最好的例子。云太妃几乎能想到以后自家兄长悔不当初的样子。
但是她绝对不会提醒他,路都是自己走了,他现在舍弃了安王,以后也别想沾自己儿子的光!
陈氏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在家里被人捧惯了,第一次被人这么当众打脸,且打的还挺疼!陈氏顿时脸上挂不住了,站起来冷笑道,“妹妹好大的威风,既如此,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攀附不上,妹妹且受着你的好儿子好好过去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威风到几时!”
说完,也不告辞,怒气冲冲的带着丫鬟婆子离开。
她一走,云太妃顿时气得够呛,旁边的嬷嬷忙上前安抚,“娘娘何苦跟舅太太生气,她向来是这样的,白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这个嬷嬷是云太妃身边的老人了,当年在宫里陈氏拒绝云太妃联姻的提议,并明朝暗讽了云太妃一顿的时候,这个嬷嬷就陪在身边,知道太妃心里不待见陈氏,嬷嬷说起陈氏来毫无顾忌。
云太妃使劲喘两口气,面露哀容,“我何尝不知道这些,我气的不是她,是我那好兄长!幸亏……罢了,扶我去佛堂吧,我要给澈儿祈福。”
嬷嬷不敢多说,扶着云太妃进了里面的小佛堂。
另一边,陈氏怒气冲冲的出了安亲王府,一边走,一边骂,时不时的拿手摸摸脸,疼的龇牙咧嘴,“这毒妇,活该被人害的坏了身子!”
云太妃手里的佛珠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打磨而成的,坚硬结实,打在人身上生疼。云太妃气恼之下,下死了力气把佛珠砸出去,陈氏当时跟云太妃说话,就是面对面坐着,挨得近,可不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当时只是觉得疼,走了一道,就觉得疼的厉害了,也没多想,只是把云太妃骂了一遍又一遍。结果等到了府外上车的时候,一回身,跟在她旁边的婆子才看清陈氏的脸,顿时吓了一跳,“夫人,您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看婆子的样子,陈氏心里直觉不好,迅速钻进车,从车内的桌子底下翻出一个小妆奁盒子,打开,取出一面小巧的玻璃镜子,对着脸一照,陈氏险些惊呼失声,“我的……”想起在府外,不能大声喧哗,要保持仪态,后面的话生生压下去,脸却因为愤怒,扭曲的不成样子。
镜子里,陈氏原本保养得意的脸上赫然出现五个小手指大小的青紫淤痕,从左脸到右脸,无一幸免——看这淤痕的大小形状,显然是被佛珠砸出来的。
女人最重视自己的容貌,陈氏也不例外。若说之前只是厌恶云太妃,此时陈氏是恨毒了云太妃,要不是云太妃没在跟前,陈氏保不齐得扑上去把云太妃的脸抓烂了。
但是这口气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有心再返回安王府找云太妃算账,又想到安王府是云太妃的地盘,她过去了只有自投罗网,自找倒霉的份。
忍了又忍,把心里的火压下来,一回到府里,就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把云太妃的话说了,还把自己肿胀的脸凑过去让左相瞧,“……你瞧瞧我这脸,我不过是白问一句,倘若安王有个好歹,太妃娘娘可想好日后的章程。你那好妹妹就恼了,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拿佛珠砸到我脸上,把我骂了一顿不说,还把我赶了出来!我从当姑娘起,到现在都是当祖母的人了,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就算我是臣妇,不如她高贵,那好歹也是她嫡亲的嫂子,她这么对我,可把你这个当哥哥的放在眼里?这哪里是打我的脸,分明是在打老爷你的脸!”一遍说,一遍哭,眼泪糊了妆容,既愤怒又委屈。
左相深知自己的妻子,哪怕她说的话不尽实,也偏差不到哪里去,至少脸上这印子不是她自己砸的——她对自己下不了这样的狠手。所以说,那就一定是云太妃动的手了,不管怎么说,陈氏一句话说的对,陈氏是他的妻子,云太妃砸的他的妻子,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既如此,他也就不必再估计云太妃这个妹妹了。
原本犹豫稍怀愧疚的心,顿时找到了抚平的理由,同时理直气壮起来。
“行了,太妃娘娘既然不待见咱们,咱们以后少和安王府走动也就是了。”左相淡声道。
听到“咱们”两个字,陈氏心里一喜,隐隐的有些快意,看没了左相的支持,云太妃还能嚣张多久!
陈氏也不哭了,拿帕子沾沾眼泪,“那,康王爷那里……”
“康王爷那里我来安排,你只管教导好玲儿,别让她到时候使性子就行。”
这话陈氏不爱听,“玲儿乖巧又孝顺,这主意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怎么会使性子!”
左相不置可否,随口说了两句,出去安排事情——现在关键时刻,他忙得分、身乏术,没闲工夫在这跟一个内宅妇人磨嘴皮子。
自从安王病重的消息传开后,靖王和康王的关系就微妙起来。之前两人合作,是因为有安王这个共同的敌人,现在安王不战而败,两个人之间的战场也提上日程,但又因为不十分确定安王是真的病重还是装的,两人也不敢贸然开战,便宜了别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处着,平衡在一个微妙的关系点上。
同时,两人也没放松对安亲王府的监视。
左相和陈氏共同进了安王府,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左相就独自一人出了王府,回到相府,听回来的人禀报,左相从安王府出来时,似乎不太高兴。
左相老奸巨猾,城府颇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能从他脸上看出不高兴,这不高兴的原因就值得玩味了。
收到这个消息不久,就又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左相夫人陈氏也出来了。对比起左相的不高兴,陈氏就明显的多了,陈氏满脸怒容,脸上还有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印子,据说砸的还挺狠,脸都砸肿了!
都是人精,略一分析,就知道是谁砸的陈氏。
靖王和康王顿时心里有了底——看来安王是真的不行了,不然左相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和安王府撕破脸。云太妃那老好人的脾气,能让她动怒砸自己嫂子的脸,显然是陈氏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是关于安王的。
确认了这一点就妥了,老九不行了,不必再考虑,日后就是靖王和康王的战场和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