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左相,几乎是被云太妃强硬的赶了出去,闹了好大的没脸,心里气恼的不行。气恼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
他自然也清楚康王拉拢他的原因,左相这个位置确实能给他带来便利,让康王看到他的价值,但比起安王的势力来,这些就不算什么了。康王之所以还对他这么客气,不就是因为这个吗?要是让康王知道他不能接手安王的势力,那他的价值必将大打折扣。都是上位者,他心里十分清楚一个没有价值的人的下场——康王定然不会明摆着拒绝他,但以后也不会重用他就是了。
想到将来可能面临的事情,左相心里越发烦躁,偏回了府里后,陈氏因为曲玲的事情又跟他闹,骂他心狠,女儿被害死了,不说替女儿报仇,竟然连女儿最后的体面都不给——让一个下贱的仵作给女儿验尸,这是当爹的能干出来的事?!
陈氏不是不知道左相自私凉薄,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一点,顾着小家,没什么不好的。但现在这自私凉薄的性子用在她身上,她就十分难以接受了。她这辈子就一儿一女两点骨血,儿子从小由父亲教导,小小年纪就懂规矩知进退,沉稳可靠,在她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儿子优秀,陈氏自然欣慰,只是欣慰之余,总少了点母子之间的亲昵濡慕,好在这点遗憾被女儿补上了。女儿虽然性子骄矜一些,却十足十的亲近她这个母亲,时常在她面前玩闹撒娇。所以,在陈氏心里,最重视的是儿子,最疼的,却是女儿。现在女儿一死,她恨不得要随着女儿一起去了,现在眼瞅着女儿受辱,又怎么受得了。
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仪态了,见了左相就扑上去,又哭又挠。
左相不妨,脖子上被抓了两道印子,原本因为陈氏提起曲玲有些愧疚的情绪立刻消散,十分不耐烦的把陈氏推开,“疯够了没?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陈氏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拿帕子捂着脸崩溃大哭,“我不如市井泼妇那也强过你!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连畜生都不如,那可是咱们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好歹叫了你十几年的爹,你如何忍心啊……”
这边一闹腾,那些丫鬟们早就乖觉的退下去,只陈氏的奶嬷嬷的还留着,把陈氏扶起来,一边给陈氏擦眼泪,一边轻声哄劝,“相爷也是不得已为之,要是有办法,相爷怎么会如此?夫人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就是让小姐知道了,小姐在地底下也不安心啊。”一边又跟左相解释,“夫人也是太心疼小姐了,小姐乍然离世,夫人受不住,又不知道找谁发泄,才会对老爷您使性子,毕竟是嫡亲的两口子,夫人这是因为信任您,才会如此。还请相爷见谅。”
也是奇怪,两口子的事情偏让一个下人婆子两边道歉说好话,偏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左相看陈氏哭的哀切,又想着被他打发出京的儿子,态度软化一些,“玲儿的事情我也不想如此,但是康王虎视眈眈的,要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第二天我毒杀亲女的流言就得传的满京城都是,你在府里不知道,实际上现在流言已经传开了……毒杀亲女,这名声很好听?不弄清楚了,以后咱们都得背着这样的名声过。我是无所谓了,这么大年纪了,什么烂话脏话没听过?但是你想想,行之和玲儿向来关系好,让他听到了那些流言,他怎么受得了?”
说别的陈氏还不在乎,提到儿子,陈氏哭声一顿,红肿着眼睛瞅着左相,“那可如何是好?儿子性子纯净,他虽然不会信那些流言,却一定会被流言伤到,要是万一儿子当众和传流言的人闹起来,儿子岂不是会吃亏?”
左相道,“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查明白了,这样日后流言要是到了不可控制的时候,咱们还能把事实公布出去,让那些传流言的人闭嘴。”这些自然都是托词,最主要的,是他做给康王看的。
陈氏嗫喏一下,“那也不必验尸啊。”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左相神色不耐,“不验尸如何确定玲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怎么能查出真正的下手之人?你觉得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凭莫须有的猜测,就能将人定罪?”
陈氏这才无话可说,叹口气,“是我误会了相爷,一切就按着相爷想的去办吧。”
未出嫁之女按夭折算,不能进祖坟,也不能办丧礼,因此,曲玲的丧事一天之内就都办好了,因为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她,就把她的尸体拉到了陈氏名下的一个庄子上,有专人守着,凶手查明之后,就让她直接在庄子里下葬,庄子上每年的出息都折合成银钱算是曲玲的祭品钱。
左相府家大业大,不在乎一个小庄子,因此无人反对,事情办的很顺利。
等曲玲一送走,左相就迫不及待的提审了当初伺候曲玲的一干奴才。不间断的折磨让这些下人们出气多进气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在这种近乎酷烈的刑罚下,还真撬开了几个人的嘴,同时也找出了给曲玲下毒的人。
这个下毒之人知道自己落不了好,趁着人们不注意,直接撞墙死了。这一下子,线索又中断了,倒也不是不能查,只是速度太慢,左相根本等不及。之后考虑再三,直接弄了一份口供,把锅扣到了靖王身上。
靖王还不知道左相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能给他扣锅,此时他正带着大夫和靖王妃一起拜访安王。因为是提前说好了的,连等都没有等,直接被带到了安王住的院子里。
靖王妃作为嫂子,不好进小叔子的屋子,就在外面和苏小小聊天。
安王那没有人看着,苏小小又不放心,干脆提前把云太妃请了出来,让云太妃在屋子里看着靖王的人给安王诊治。
靖王知道对方是防备他,心里半点不意外,毕竟是竞争关系,换做是他,他也会防备,要是对方不设防,他才会觉得奇怪呢。
规规矩矩的跟云太妃请了安,双方客气几句,靖王干脆利索的让自己带来的大夫给安王诊治。
云太妃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大夫,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可要好好的给我儿看诊,要是能把我儿看好了,哀家重重有赏。”
大夫恭敬的拱手行礼,“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本分,小人一定尽心。”
云太妃这才点点头不说话。
靖王用眼神示意那个大夫别磨蹭了,赶紧上。
大夫稳稳心神,走过去规规矩矩搭上安王的手腕。云太妃紧紧地盯着他,确保他不会闹幺蛾子。
细细的诊治了好半晌,大夫才收回手,一脸羞愧的对云太妃道,“小人无能,没办法帮王爷诊治。王爷这是胎里面带出来的病症,又突然爆发,症状实在凶险,不宜再用药,只能慢慢调养。想来太医开的也是温补的药方了。”
云太妃原本带着细微期盼的眼神瞬间黯然下来,明明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却让人从她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悲伤,似乎连精气神都散了,“不怪你,这都是命。”说完话音一转,开始赶人,“澈儿这样需要好好休息,哀家就不留你们了。”
靖王没有错过云太妃眼中的情绪变换,心里顿时更加有底,顺着云太妃的话站起来,遗憾道,“胡大夫是江南有名的大夫,本以为能帮上忙,没想到……唉,就不打扰太妃娘娘了,本王告辞。”
靖王一走,他带来的胡大夫也跟着出去。
靖王妃在外面看到了,自然不能多留,拍拍苏小小手道,“整日闷在家里面容易生病,你也该适当的出去散散心才是。要是不嫌弃,你来我的府上,或者得闲了下帖子告诉我,我来你的府上也行。”
苏小小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勉强提着精神应了声“好”。
靖王妃知道苏小小是担忧安王,也不在意,心里只盼着苏小小永远这样才好,她这样,就说明安王是真的不好了。
出了王府,上了靖王府的马车,夫妻俩把各自得到的消息交流一番,确定安王是真的不行了,心里大定,彻底把安王丢到一边,商量起针对康王的计划。
计划之一,就是把户部尚书的肥缺拽到自己的手里。
自此,两人原本脆弱的结盟冰消瓦解,变换成敌对阵营。
靖王府的人走了,苏小小脸上忧虑焦急的表情一收,转身回了内室。
屋子里,安王披着一件外衣半躺在床上和云太妃说话,见了苏小小进来,问,“走了?”
苏小小在旁边坐下,语气轻松,“走了,这下他们再也不会怀疑了。”
云太妃也笑,“是你们夫妻配合的好。行了,我也改回去给佛祖上香了,你们少聊一会儿,小小这些日子太累,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