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里面正乱着,太医跪在窗前给苏小小看诊,苏小小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红着一双眼睛,有气无力的样子,憔悴又可怜。
茗琴铭玉站在旁边,满脸焦急。
听到太监唱喏,“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慈宁宫的众人忙着下跪,苏小小也挣扎着想要起床,给皇上太后行礼。
平帝抢先两步,伸手扶住苏小小,嘴里道,“行了,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动了,乖乖躺着。”
苏小小冲平帝歉疚的笑笑,又看向太后,“儿媳身体不适,不能给母后行礼了,还请母后海涵。”
看着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皇上对苏小小却呵护备至,云太后怎么看怎么觉得扎心,脸上慈和的笑容维持不住,绷着脸道,“行了,身体不适就好好躺着,在你眼里,难道哀家就是那么不通人情的?”
平帝听得眉心直皱,苏小小拍拍平帝的手背,平帝这才忍下来,看着太医问,“你给皇后把脉,皇后的身体怎么样了?”
太医低着头,恭声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这是吃了大量寒凉的食物导致气血不畅,才晕倒的,只要以后精心调养着,不要再碰寒凉饮食,就没有大碍了。”
平帝冷着脸,“好好的,皇后怎么会食用大量寒凉饮食?朕听说皇后午膳是用了参汤以后才晕倒的?把参汤拿过来,让太医看看。”
茗琴早就准备着呢,忙着过去把装参汤的碗拿过来。
参汤已经喝完了,只留下底下一点残留。太医手指蘸着碗底的参汤放到嘴里品品,眉心皱起来,“参汤里面加了大量的冰片。冰片本身带有苦味,但是参汤中放了糖,去掉了苦味,所以,不仔细品尝尝不出来。《本草经疏》中说,冰片寒凉,中风,目赤肿痛者多用,气血虚,肾虚,体寒者慎用,冰片有破血逐瘀之功效,可用于孕妇催生,自然,若是没有身孕,用久了会导致不孕……”
能被请到坤宁宫看诊的太医,本就是苏小小的心腹,最不怕得罪太后,故此,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半点含蓄委婉都没有,句句戳心。
太医说一句,太后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太后的脸色简直没法看了,直接打断太医的话,“够了!这参汤是哀家赐给皇后喝的,你的意思是,哀家故意在参汤里面下药,为的就是害皇后不能有孕?哀家就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每天做梦都想着抱孙子,希望皇帝有后,害皇后不能有孕,对哀家又有什么好处?!”哪怕她现在心里其实真是不乐意苏小小生下嫡子,她也没想过要在子嗣方面害苏小小。平白被人这么一盆盆的泼污水,太后都要气死了,最让她寒心的是,皇上竟然就在旁边听着,一句都不替她辩解。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听进去了太医的话!自己的儿子竟然不相信自己,还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吗?
太医跪伏在地,“微臣不敢,微臣惶恐,微臣只是说了微臣的发现,并不敢暗指任何人,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冷哼,话是对着太医说的,眼睛却看着苏小小,“哀家怎么没看到你哪里惶恐了?哀家看你胆子可是大得很呢!据哀家所知,皇后的医术师承天机子,医术比你高明了百倍。若真是参汤里面有问题,皇后还会喝下去?”
苏小小就是等着太后这番话,闻言立刻道,“母后说的是,儿媳确实察觉了参汤不妥当,当时儿媳还犹豫了,不想喝,但是紫砂姑娘说,这参汤是母后您的一片爱护儿媳的拳拳之心,儿媳要是不喝,就是不知好歹,不把太后您放在眼里,儿媳没办法,这才无奈喝下去,本想着儿媳体质好,即便有什么不妥当的也能忍一忍,等过后在自行调理,谁成想儿媳竟然受不住药性,晕了过去,惊扰了母后是儿媳的错,还请母后恕罪。”
一番话说完,太后又气炸了,什么叫‘即便有什么不同档的也能忍一忍,过后在自行调理?’什么叫“受不住药性,晕了过去”?这是点名了她知道参汤有毒,但是为了孝道,硬喝下去的?活这么大岁数,她就没见过这么能狡辩的人,以前倒是小瞧这贱人了!
太后恨得牙痒痒,并不信苏小小的话,“紫砂不过是一个宫女,还能逼着皇后做事?”
苏小小寸步不让,“紫砂虽然是一个宫女,却是从慈宁宫出来的,代表了母后,儿媳从小受到的教导,长辈身边的猫狗都得敬着,更何况紫砂姑娘是奉了母后的命令过来的大活人,儿媳即便身份再尊贵,也尊贵不过母后去,自然不能驳了自杀姑娘的面子。母后如果不信的话,紫砂姑娘还在这里,母后可以问紫砂姑娘。这参汤从头到尾的都在紫砂姑娘眼皮子底下,旁人即便想做手脚,也得紫砂姑娘同意才行。”
一边说,一边让人把紫砂带过来。
事发到现在,紫砂都吓傻了。她又不蠢,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见了太后就想哭诉求饶求救,但一切都按着皇后说的,事情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即便狡辩说参汤是被人动了手脚都不能。
偏苏小小还不放过她,把她拎过来之后,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问紫砂,“本宫说的哪里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你尽管提出来和太后说,看本宫有没有冤枉你。”
紫砂几番张嘴,最后丧气道,“奴婢确确实实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盯着皇后娘娘把参汤喝进去,私心里并不敢逼迫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明鉴,求皇上饶命!”她倒是想不承认,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就是想不承认都不行。
太后的脸色黑的如同墨染的天空似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紫砂,“你住口!哀家只是让你给皇后送参汤,何时让你盯着皇后喝下去的?你竟然敢假传懿旨,其心可诛,来人啊……”
“且慢。”皇上打断太后的话。
太后一脸不满的看向平帝,“皇上这是何意?”
平帝冷着脸看太后一眼,“事情到底如何还没有调查清楚,母后何必着急。”
太后一脸的受伤和不可置信,“皇上,你也怀疑哀家?”
平帝依然冷脸,“不敢。儿子只是不想让母后平白背黑锅,被人家当枪使。”说完,不在理会太后,只盯着紫砂问,“参汤里面的冰片是怎么回事?”
紫砂一脸迷茫,“什么冰片?皇上明察,奴婢真的不知道冰片的事情。”她心里再想看皇后的笑话,也不敢给皇后下药啊。无冤无仇的,给皇后下药她能有什么好处?
茗琴一脸愤懑,忍不住道,“紫砂姑娘这话可笑,参汤是你端来的,你现在说不知道冰片怎么到了参汤里面,难不成是熬参汤的时候放进去的?”
太后为了彰显忍得,参汤都是在慈宁宫的小厨房里面熬好了才端过来的,紫砂不肯认,那就只能嗖慈宁宫的小厨房,反正跟慈宁宫脱不了干系!
云太后沉着脸怒斥,“放肆!皇上问话,岂容你这个奴婢插口?!你有没有把皇上放到眼里?你的主子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的?!”
茗琴梗着脖子下跪,冲平帝道,“奴婢有错,奴婢甘愿认罚,但求皇上看在主子一片为您的份上,替奴婢的主子做主。”
苏小小也一脸虚弱的向平帝请罪,“茗琴心直口快,是臣妾管教不当,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但求皇上看在茗琴一片痴心为主的份上,饶过她。”
平帝哪里会跟茗琴计较,在他跟苏小小初识的时候,没少了茗琴在中间传递消息,他知道苏小小把茗琴铭玉两个丫鬟当妹妹看,自然不会罚茗琴,只道,“茗琴也没有恶意,念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就算了。不过茗琴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紫砂这奴才说她不知道冰片的事情,那就该把熬参汤的人拘来好好问问。”
太后冷着脸,“熬参汤的人都是哀家慈宁宫的人,皇上这么做,置哀家的脸面于何地?还是说,皇上也觉得是哀家想要害皇后?”
平帝躬身,“儿子不敢。只不过事关一国之母的安危,还请母后体谅则个。至于母后说的脸面……人们知道后只会说母后深明大义的,哪个敢嘲笑母后?若是有这样的人,朕定不轻饶!”
一席话把太后的话堵死,不听太后辩解,平帝直接下令,让人把紫砂连同慈宁宫小厨房的人都抓进慎刑司里面审问。
事情无可挽回,太后气哼哼的走了,回到慈宁宫免不了又发一顿脾气。
平帝留下来陪苏小小,把坤宁宫里面的人打发出去后,才一脸无奈的看着苏小小,“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苏小小眼珠子转转,装傻,“皇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平帝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苏小小的鼻子上点一下,“你别跟我说,你真的喝了有冰片的参汤。”
“哎呀,被你发现啦。”苏小小也不装了,娇笑一声,扯着平帝的袖子来回晃悠,“我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你是不知道,那参汤一日三餐的喝,喝的我都想吐,饭都吃不下去。而且食补也要有度,过了界,那就不是补了,那是害。不但身体脏器负荷过重,容易出问题,比如说中风、猝死、肥胖、便秘、脱发……还会身体油脂分泌旺盛,变成一个油乎乎的大胖子。你也不想看到我头发眉毛掉光,胖成球,油乎乎的样子吧?我都已经跟太后派来的人说过了,奈何太后一心认为我是扫她的脸面,故意推脱,不但一顿不落的让人送参汤,还让人盯着我,必须看着我喝完才行。我就是想逃避,少喝两口都不行。你说说,都这样了,我不得想办法自救?今天这出虽然我做的不地道,但也不算冤枉了太后。我就不信了,给我一天三顿赐参汤的时候,太后不会问一下太医经常喝参汤有什么害处没有?说起来母后更注重养生,怎么也不见她老人家一日三餐的进补啊?”
苏小小撇撇嘴,阴谋不成就玩阳谋,以为玩阳谋她就没办法了吗?呵,今天就让太后知道知道她的厉害!看她还敢赐参汤不?!
越说越来气,苏小小对平帝都没了好脸色,“我自认对母后孝顺有加,对太后比对我亲娘还尽心尽力,当初太后身体不好,我为了给太后调理身体,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不知道翻了多少脉案,看了多少医术,亲自入山林采了多少回的药,那会我觉得太后也确实是对我很好,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原本以为我和太后之间会一直这么和睦下去,哪成想都是假的,自从你当了皇帝,太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说着,又剜了平帝一眼,“你是太后的亲儿子,你说说,太后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合适,惹太后不快了吗?!”
平帝这才知道自家皇后和母后之间起了隔阂,这些日子他光顾着前朝的事情了,压根没想过会后院起火。不过,听了苏小小的话,平帝心里一咂摸,也咂摸出点味道来,安抚苏小小道,“母后那里我去说,估摸着母后是一时想左了,等说开了就没事了。你这两天在宫里好好休息休息,母后那边要是再刁难你,你不方便反驳的,就告诉我,我来跟母后说。”
苏小小气哼哼的,“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不为我做主,别怪我再使小手段!”
平帝一脸的无奈,“你呀,那到底是母后,你好歹让着些。”
苏小小翻个白眼,“要不让着,我早就晕倒了,还能等到今天。行了,我做事有分寸,你累了这些日子,趁着现在有空好好歇歇。你当皇帝是为了不被人左右命运,可不是让你当牛做马受苦受累的。”
苏小小态度不好,平帝却听得极为熨帖,笑眯眯的,“还是皇后心疼朕。”
苏小小白他一眼,“知道就好。”
两人腻歪一阵,平帝起身往外走,“不能歇着了,前朝还有事儿,等都处理完了,再歇着。你好好休息,有事就让人去通知朕。”
出了坤宁宫,平帝脚步一转,去了慈宁宫。今天的事儿是太后吃亏,作为儿子,他总不能不理会,唉,烦!
太后正生气,觉得皇上是偏帮苏小小,这个儿子白养了,连门都不让他进,就让他在外面站着。
蒋嬷嬷劝,“小主子到底是一国之君,您这样晾着皇上,不是更把皇上往外推吗?传出去了,人们也只会说您不慈祥的,明明您一片爱子之心,何苦呢?”
太后气道,“怪不得老话说,喜鹊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就站在皇后那小贱人身边,哀家还指着他拉拔娘家呢,你看这样子,能指望的上?”
蒋嬷嬷道,“太后您就别说气话了,皇上不过是被蒙蔽了,其实他心里还是向着您的,要不然能这么急忙的赶过来?”
这话说的太后心里舒服一些,这才道,“罢了,谁让他是我儿子呢,再如何,我还能真跟他生气,唉,这孩子啊,都是来讨债的!行了,让他进来吧。”
得了吩咐,也不用别人,蒋嬷嬷亲自到外面迎接平帝。
平帝等的不耐烦,正要走,蒋嬷嬷就在后面哒哒哒的追过来,“皇上,太后请您进去。”
平帝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蒋嬷嬷,“母后气消了?”
蒋嬷嬷赔笑,“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跟您生气?刚才不过是一时心里不舒坦,皇上您最该了解不是?这不,太后巴巴的在里面等着您呢。”
平帝哼一声,这才大步走进去。
进了内殿,就见太后在软塌上歪着,见他进来也不扭头,只当没有看到他。
平帝掀袍子在软塌另一边坐下,“听说母后你身体不舒服,用不用儿子叫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太后气恼,“你是来给哀家请安的,还是来气哀家的?”
平帝一脸的无辜,“母后这是何意,儿子自然是担心您的身体,这才过来看看。”
太后气的心肝疼,“什么担心哀家的身体,你是担心哀家给你那好皇后委屈受吧?”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哀家好心好意的给她炖汤进补,闹到最后,倒成了哀家要害她!哀家害她,对哀家又有什么好处?哀家就不信你看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绕,你不说替哀家张目,竟然还纵着皇后折辱哀家,早知道老了老了还要看小辈的脸色,哀家早就去找你父皇了,省的留到现在受辱。”
平帝无奈,“虽然母后你给皇后炖补汤是好意,但应该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补汤毕竟不是饭食,岂能一日三餐的喝?母后你常年养生,难道不清楚这点?”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她当然知道这点,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逼着苏小小每顿都喝呢。这样,补汤喝多了,苏小小有个什么好歹,人们也不会疑惑到她头上,顶多说她一片爱护之心,只是用错了方法而已。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认,“哀家也时常进补,哪里知道补汤不能多喝?再说了,皇后本身就医术卓绝,要是有什么不妥当,她不能不喝吗?哀家又没有按着她的头硬逼着她喝。”
平帝看着太后道,“但是,那个给皇后送补汤的奴才,可是说奉了母后的命令,必须盯着皇后喝完的。”
太后怒道,“奴才秧子说的话也能当真?哀家让她给皇后送补汤时,只是叮嘱了一句,最好让皇后趁热喝,免得凉了损了药效。这难道不是一句好话,怎么就成了必须盯着皇后喝了?再说了,即便那个奴才胡说八道,假传懿旨,皇后难道就不能过来跟哀家求证?哀家难道是那么蛮不讲理,容不得小辈说话的人?”
平帝心说,以前在王府时不是,现在的话,不好说了。
太后还在那里诉苦,“哀家算是看明白了,皇后这是心大了,不把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要不然怎么回想出这样的恶毒计谋针对哀家,呵,下毒,也真能想!你去跟皇后说,也不必装模做样的折腾了,哀家横竖以后都不管她,随意她如何作为,哀家就当聋了瞎了,怎么样?再不济,就把哀家这老婆子关进佛堂里面,省的看着哀家碍了皇后的眼,再想出什么阴毒招数来给哀家泼脏水!”
太后越说越气,见皇上还要为皇后辩解,更气,往外轰人,“哀家头疼,要去礼佛,皇上自便吧!”说完,扶着蒋嬷嬷的手往小佛堂走,把平帝一个人扔在外面。
蒋嬷嬷心里不安,看着太后,“娘娘,您这……”不是说好了要笼络皇上的吗?
太后看她一眼,蒋嬷嬷自动禁声。
平帝皱皱眉毛,到底没说什么,在慈宁宫略坐了坐,起身离开。